换言之,五行所能囊括的范畴将时时刻刻增长。鹿尘自接受九阴真意之后,也用这思维审视许多现代的东西,他认为智齿是土,痔疮是水,鼻炎是火,谢顶是金,腰疼是木。
无论是“参合指”还是“先天一炁真打”,均有许多零零碎碎的元素,都可算“木属”范畴之内。
比如,李延宗用参合指时,气力由无至有,萌芽萌发的过程,这便是木。
又比如,他手指屈伸弹抖,方才发劲,这个屈伸曲直动作,一节节贯通的意味,自然也算是木。
再比如,“先天一炁真打”结合练气炼神先天,几似风雷相激,在卦象角度为隐为震、巽二卦所成,这两卦也列属于木。
在鹿尘眼中,任何武功可被分解成起码数百个部分,各有归属,这个是金,那个是木,其他是水火土。而靠着木属九阴真意,他可将所有隶属于木行的部分元素,从来袭劲力上拆解下来,令其不再完备,威力大减。
即使如此,李延宗的随手攻势也令他大吃苦头,硬生生吃下之后,人也几乎去了半条命,得靠着木属真意的复原效果,方能有这硬吃先天高手一击的可怕表现。
这种临时解析武功的行为耗费工时,哪怕是曾手握这人皮卷多年的黄药师,只怕也无法应用于实战——对慕容复,他不需要,对五绝,他又没有那份工夫。
梅超风对其应用,自然更差得远了。若鹿尘有她那份功夫,当时绝不会被追命威胁着交出九阴真经。
这仍靠鹿尘的“观自在境界”和“心海”双管齐下,将一份时间延长至一百分份。这段时间内他无法动作,心海却可紧赶慢赶进行解析,方能打出这套组合拳。
至于进攻,则全靠九阴神爪,这门武功神妙异常,构思巧妙,一旦挨着沾着,便能将内力如实质般攫取抓捏出来,有遇强愈强之妙。若按鹿尘自己的说法,有“百分比破甲”功效。
他判断自己接下来,至多可再接下两三道招,打出三两记九阴神爪。而这个水准,以前世买家秀、卖家秀的标准来看,吹成十招并不过分。
李延宗眯了眯眼,“小子,你是谁?”
鹿尘咳咳两声,低调道,“我是丘处机弟子,全真教传人,我师父师伯师叔合称全真七子,师祖是重阳真人,师叔祖是老顽童。哦,还有九阴四绝,什么东邪西毒,算是世交,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刻意说出自己身份,看似威慑李延宗,实际上暗示李延宗“你若记仇,已知道了我家住哪儿,随时可找我麻烦,何必今日一拼生死”。
李延宗绝想不到他口气这般大,心里却虚得很。
他也不怕,冷笑一声,“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你说得再多,把张三丰、逍遥子一并算上,也并不能令你天下无敌。”
鹿尘朗声道,“至少可令我底蕴深厚,手段神秘,叫你苦思冥想不得,为何打不死我,伤不了我,反而为我所伤。”
李延宗听了进去,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游动,似乎思索。
旁边,追命面带微笑走了上来,从旁虎视眈眈。
他在此战之中,虽向来不如丘处机的凶猛狂烈。但若论底蕴,实则深不可测,到现在也没有势弱迹象,这点尤让李延宗忌惮。
单打独斗下,李延宗有把握三十招内打败丘处机,五十招内杀死丘处机,可对追命,却无这明确答案。
他曾认为自己单打独斗,能收拾追命,但现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少招才能打败、杀死追命,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败、杀死追命。因为追命轻功永远比他更高一线,这高出的一线,就令追命有多他十倍的选择。
即使动用斗转星移,可能也……
李延宗皱了皱眉,此时此刻,他明白大势已去,自己再不是占尽优势的李延宗,而与两人处于同一水平线上,彼此胜负都在五五之数。
今晚意外颇多,他再难掌控全局,十分不愿拿出底牌,将局面逼到双方都不死不休的程度。
放弃任务四个字总算出现在他脑海中,并且毫无心理上的负担。
倒不如说,李延宗接受这任务起始,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细数域外诸国实力,以蒙元是当之无愧第一,它坐拥三大宗师,又为两派六道传人盘踞,铁木真一代天骄,武学成就几可比拟上古圣王,向来是神州三国的最大威胁。
大金是紧随其后第二,金主完颜峰和至尊完颜决双雄并立,加之小祁连山金燕神鹰、关外三冠王等等高手,也虎视眈眈,危险十足。
大理第三,坐拥昔日段思平余威,供奉六脉神剑,加之枯荣神僧、南帝段智兴、保定帝段正明、本因、本观、本参、本相、黄眉僧……等等高手,虽国小地狭,但号称域外少林,也并不为过。
而突厥、吐蕃、西夏与大辽各有高手,争抢第四位置火热,之后才是东瀛、高丽等国。
突厥是蒙古之外的两派六道魔门第二分支,吐蕃有宁玛派祖师莲花生大士留下传承,西夏的皇妃与天山上的神秘门派维持联系,大辽则自古习得中华武学。
这第四位置上的四国地位尴尬,既高不成也低不就,也因此对武道高手求贤若渴、分外尊重,李延宗就是借此机会加入其中,以求尊位权财,便于他日密谋大事。
因着一件旧事,他躲着大辽,又嫌吐蕃、突厥偏远,加之西夏国有些亲戚关系,得以加入一品堂。
一品堂中,老瘸子段延庆是首席,而他屈尊次席。他偷偷观察过段延庆的身手,最终承认自己差了一筹,但胜在年轻,三五年内即可赶上来,对未来踌躇满志、跃跃欲试。
直至此番刺杀岳飞的消息传下,宛若一盆冷水,令他心头彻骨寒冷。
大金也好,南宋也罢,争来抢去的一块地盘,在他眼中尽数属于自家所有。他既恨金人,也厌宋人,但他无兵无权,只能坐看这一切发生,当做与自己毫不相干。
西夏国内,主导一切的并非皇帝,而是皇妃。
那女人姓李,是他表妹的外婆,正是他加入西夏的那份亲戚关系。向来知道他的来历,也知道他的志向,却指派下来这种任务,不禁令他心寒。
他心有戾气,胸有怨气,却因寄人篱下,戾气怨气皆无法释放,只能自我消化。最终只得安慰自己说:无论金人宋人,谁占了这份便宜,迟早叫他们吐出来。
“何必为了他们的事情拼死拼活,还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现在不是慕容复,而是李延宗。李秋水既不顾亲戚间的情面,李延宗也绝不可做出超出了李延宗该做的事情。”
忽然之间,李延宗心胸开阔,暗叹一声,“罢了、罢了。”
再抬起头来,目光流转,分别看了追命、丘处机和鹿尘深深一眼,“我记住你们三个了。”
身影一闪,足尖轻点,他终于倒飞而去,入密林中。
鹿尘和追命对视一眼,均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更不敢动弹一下,生怕李延宗假意离去,待到他们露怯之后,去而复返。
等到许久之后,追命方悄声道,“我可确定,他是走远了。”
鹿尘长舒一口气,“终于可坐下来了,老崔,幸好你刚才懂我意思,没和他真打起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刚才虚得哟……老崔,老崔,老崔!”
他啰啰嗦嗦一大堆话,却没人回答。回头一看,追命不知何时,已一屁股坐下来,面色惨白,大口大口喘气。
抬起头,仍面带笑容看他,只是龇牙咧嘴,额头上尽是汗。
鹿尘目瞪口呆,总算明白:“原来你比我还虚,比我还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