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了,沈秋月又替他整理穿戴,陆云汉坐直了身子,疼痛骤减又捡回了半条命来。
灾荒遍地,沈秋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只烧鸡,凑到了陆云汉面前,陆云汉心里更暖了,索性放松了四肢,伸手撕了一大块递给了娘子,泪水却模糊了双眼。
沈秋月咬了一口,却先于丈夫收拾好了情绪,问道:“还是没有沈大小姐和其他人的消息?”陆云汉噎了一下,摇了摇头。沈秋月宽慰道:“你放宽心!沈大小姐的轻功深得三庄主真传,没人能够伤的了她,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陆云汉望着娘子,呆了一呆,大口大口地吞完了半只烧鸡。他自认胸藏风雅,自妙乐死后,更是视天下女子犹如草木,而对眼前这位别人硬塞给自己的新娘子,更多了一份敬意。
“娘子!”陆云汉叫了一声,沈秋月也吃完了,抹了抹嘴靠过身来,低声道:“闹了灾荒,到处都是难民,沈大小姐又丢了,咱们咱们才成亲没多久,你都没有跟我说过贴心话呢”
陆云汉深深一呼吸,道:“我陆某本是隐居深山之人,自死了夫人之后无所事事,终究还是不甘寂寞,这才下山了洪水,张兄弟与我本是一面之交,却能为了一句承诺陪我闯刀山下火海,我陆某生平别无多长,如今他弟兄遭难,我又岂能袖手旁观,这个义气二字字,陆某定要做到!”
沈秋月坐直了身子,也道:“你能为了朋友义气不顾身死,我虽身为女流之辈,就不能陪着自己的夫君两肋插刀了吗?”
陆云汉心中波澜起伏,望着她呆地入神了。沈秋月又靠着他轻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不管你做什么,我跟定你就是了!”陆云汉靠着新媳妇儿沉沉的睡去了。
凌晨时分,陆云汉被被痛醒,沈秋月心疼的又替他上了药,又护着他打坐运功直至天明。
折腾了半宿,沈秋月双眼红肿,腹中早就饥渴,轻声对陆云汉道:“你好好打坐,我去搞些吃的回来。”又脱了外衣,盖在他身上,提了随身的双钩转身去了。片刻功夫,遍抓了一只飞鸟回来,卸下门板生火烤了与陆云汉吃。
她见陆云汉满腹心事,打趣道:“老天爷可待你真好,一把年纪了,还赐了这么一个女花似玉的新娘子,不仅心肠好,还会烹煮刺绣,里里外外,可是一把好手呢!”陆云汉会意,咧嘴傻笑。
沈秋月见他笑了,紧道:“我的针线活儿可是不赖呢,等咱们安顿下来了,亲手为你裁衣纳鞋”她说着深情起来:“到时候你耕种打猎,我织布浣衣,做一对神仙夫妻,你说好不好?”
陆云汉素来爽朗,更不乏诙谐,笑着接道:“到时你还要生他七个八个的!”沈秋月脸一红,旋即白了他一眼,笑着啐道:“呸!原来你也这般没正行!”
陆云汉长叹一声,道:“等咱们搞清楚闲云庄的事后,就再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沈秋月本就有须眉之气,丈夫提起了闲云庄的事来,便不再做作避讳,道:“唉!只怕是闲云庄树大招风,才招致此祸的。”
想到闲云庄沈老庄主身死贼手,沈大小姐也失去踪迹,判官愁、石象又二人生死未卜,自己纵有一身武功,到头来却只是护下了自己媳妇,日后如何面对张继等人?陆云汉既羞又愧,呼吸立刻加重。
沈秋月怕引起他伤口疼痛,忙过去扶他坐下,又轻轻抚着陆云汉胸口,用哄孩子一般的口吻柔声道:“看你,先养好伤要紧,等你伤好了,咱们夫妻俩用心,什么血海深仇定能讨得回来!”
“秋月!”陆云汉望着她深情的叫了一声,接着道:“我有秘传的玄功护体,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好好将养几天,便会好个大概。”沈秋月聪慧过人,已经微微变色,忙道:“我才嫁入你陆家,新娘子都没当几天呢,可不许你去犯险。”
陆云汉道:“昨夜我与他们动手之时,那领头的黑衣人亲口对我说,他们叫什么飞玄门。”
“飞玄门?”沈秋月低头沉吟一声,问道:“怎么没听过,可是最近才崛起的什么江湖帮会吗?”陆云汉摇头道:“不清楚,不过这伙人出手狠辣,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昨夜领头的那个被其他人称做七把头,练的是失传武林的八极拳,凶悍霸道神鬼莫测,乃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绝顶高手,连我也险些不敌。”
沈秋月又担起心来,柔声道:“听我的,这几日好好将养,等你伤好了,咱们再行动不迟!”
陆云汉站起身来,拍拍胸脯,道:“不碍事的!”又拉起沈秋月来,道:“我料定这般人定然还会潜伏在闲云庄附近,咱们这就去暗中监视,给他来个顺藤摸瓜。”
沈秋月担心他的伤势,又觉得自己新为人妇,自不好违逆丈夫,只得咬牙点头。
陆云汉瞧出了他的心思,忙道:“娘子放心,我习武近三十年,自有本事保命,只要不再去动手拼斗,自然没有危险的,况且,还不有你峨嵋百臂钩沈女侠从旁相助呢嘛!”
沈秋月自知多劝无益,又忙再次检查了伤口包扎,替他重新穿戴整齐,夫妻两个离了破庙,又向城内赶去。
二人靠近襄阳古城,远远瞧见城门紧闭,差人护卫森严,沈秋月硬拉着陆云汉寻了个僻静处,叫他运功打坐养精蓄锐,自己则守在一旁。
入夜时分,二人悄悄靠近城墙,陆云汉正待运功攀上,沈秋月却拉着他绕道了一处豁口处。
城墙被地震摇塌,未防止灾民胡乱流窜,这几日又被官府组织差役用原来的旧砖胡乱封上,自比别处矮了不少。守卫的也增加了数倍,正自捉了刀枪,点起篝火来严密守卫。
陆云汉武功绝顶,虽身中刀剑,却冷不防拉起了沈秋月纵身一跃,轻松躲过了守城的军士,入了城去。
官府为防民变,又派来军马在城内日夜巡逻,二人绕开兵马,兜兜转转来到闲云庄外,已经过了子时。
闲云庄富甲天下,庄主小范蠡沈三为富且仁,素来慷慨大方,向朝廷捐钱捐物救灾济难,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各级官府,无不对闲云庄格外重视,朝廷更是恩赐其六品功名顶戴。故此小范蠡沈三不仅名重武林,亦是当地士绅的名望所在。
如今闲云庄突遭横祸,襄阳府不敢不上心,早就拟了公文层层上报,一面差公人收敛尸身,又差重兵把守四周。
沈秋月见有公人把守,死活不让陆云汉靠近,只伏在暗处远远观瞧。陆云汉待不住,又绕着诺大个庄园走了一圈,每隔三丈一人,各个手持火把手捉刀柄,极有章法。陆云汉见了忍不住赞道:“不知是哪一部兵马,统兵的也算个厉害人物了。”
猛听得马蹄声响,二人寻声绕道跟去,见一队人举着火把向大门走去,当间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极为威风。
两队衙役行至闲云庄正门前,一人朗声喊道:“县令大人驾到!”马上一人由人搀扶而下,一瘸一拐走上前去。那人身量极高,拢袖而立,正是襄阳县令。
门口的守军跑上前来,行礼道:“小的伺候马大人!”那马县令略一摆手,道:“你们千户大人呢?”那军士回道:“雷千户爷巡查去了,可要小的去请来?”那马县令略一点头,把脖子一扭,仰着头望向北方。
不一时那军士引着一个壮汉走来,那壮汉抱拳笑道:“马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马大人扭过头来,也不见礼,直道:“雷千户,本县深夜到此,是叫你撤下这里守卫的弟兄们,另有要务差遣。”
那雷千户打雷一般大笑几声,伸出右掌一滩,道:“这好办,我是臬司衙门的千户,听得是省里的命令,马大人拿出臬司衙门的调令来,我自然奉调。”马县令回道:“事情紧急,本官还未逃得调令。”
雷千户再次大笑,笑罢大斥道:“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还指挥不了我!”
马县令不紧不慢,回道:“不错,按律我是无权指挥你,可现下襄阳城内十万火急,由不得你了。”雷千户是个火爆脾气,还要再骂,那马县令走过前去,小声嘀咕了一阵,那千户一阵迟疑,马县令接着道:“雷千户,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了,若是为此闹出了民变,漫说是按察使王大人,便连总督大人也要吃罪。”
那雷千户依旧一阵迟疑,马县令又道:“我已经连夜差人向省里送了公文,相信调令随后就到。雷千户,若是去早了,便有功劳,迟了只怕是”马县令顿住了。
雷千户抓耳挠腮一阵来回踱步,终于大手一挥,高叫道:“弟兄们,收队!随我出发!”守卫闲云庄的军士呼啦啦由雷千户一带而光,紧接着,那县令也翻身上马,一声长叹后,率领衙役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