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却还继续说道:“再看我大明,成化年间的荆襄流民作乱,也是因为连年的水旱灾害,导致大量流民无家可归,最终聚众起义。这些例子都说明,灾荒之后,若官府不能及时有效地赈灾安民,就很容易引发民变。”
朱翊钧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诚如斯言。日新,所以朕才一直都支持你提出的重视赈灾之说,种种举措朕也从来不曾阻止,都是让你放手施为。
朕明白你
的意思,要让百姓始终感受到朝廷的关怀,即便因为种种现实原因,偶有做得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只要百姓觉得朝廷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他们也同样会尽量克制,不会过分苛责朝廷。”
高务实微微躬身:“皇上所言甚是,但臣仍要补充一二。”
“你且说来。”
“朝廷是否尽力,不仅有赖于切实作为,也有赖于广为宣传。否则,似那般乡下老农,一辈子甚至都不一定到过县城,他们哪里知道朝廷是否真的努力过了,这努力又是否能算得上尽力?”
朱翊钧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但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恍然道:“诚然如此!只是你也知道……所谓皇权不下县,如何才能让乡下老农都能知晓朝廷的努力呢?朕也不可能派出那么多人,挨家挨户去与百姓解释啊。”
咱是肯定不行了,要做到那个程度,且有得等……得等红朝,支部才能建到村。不过嘛,咱们也不是一点二把刀的法子都没有。
“朝廷自是做不到那个程度,但朝廷也并非全无办法。”高务实微微一笑,问道:“皇上还记得荣爵制度么?”
“记得,你靠这一手给朝廷凭空变出数百万两银子来,朕岂能忘记?”朱翊钧马上回答道,然后顿了顿,伸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思索着道:“且慢,让朕猜一猜……你是打算借那些良绅贤士之口,让百姓知晓朝廷对他们的关爱?”
高务实道:“只要给荣爵评选加上一条"宣政万民",这些"良绅贤士"一定会趋之若鹜的。”
“是么?”朱翊钧有些不太理解,或者说他对“趋之若鹜”这样的形容词有些怀疑,觉得会不会太夸大了。
但高务实之用了一句话便说服了皇帝:“当然。皇上,这就好比空口白牙换得真金白银,皇上怎会怀疑他们不尽心竭力?”
朱翊钧恍然大悟!是了,他们原先想捞个荣爵,虽然途径很多,但管你是修桥铺路,还是挖渠开沟,又或者支助学校,等等等等……总之无论哪一种,都是要花费真金白银的,而且还不能少,还不能断,否则评选之前被发现你每次都是突击打造一下人设,这人设不仅立不起来,还瞬间就崩了。
可是,这个"宣政万民"比较起来可就简单多了,而且省钱多了。只要在自己影响力能覆盖的范围多夸夸朝廷,夸夸皇上,让百姓都觉得皇帝是个好皇帝,朝廷是个好朝廷,自己这荣爵就能轻易到手,搞不好一文钱都不必花,这买卖岂不是太划算了?
朱翊钧想明白这个道理,看高务实的眼神都变了:“日新,难怪在你手下打过仗的武臣一个个都对你赞不绝口,以你这本事,就算把他们当面卖了,他们还要打着躬对你千恩万谢呢!”
高务实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解释道:“诶诶诶,皇上,这话可不能乱说,正是因为臣绝不会卖了他们,他们才肯信任臣的。”
“无所谓,都一样。”朱翊钧想明白了道理,只觉得念头通达,摆手潇洒地道:“总之你能撬动手底下的各种人都认真做事,这就是最大的能耐。”
顿了一顿,又道:“既然道理你都懂,法子你也都有,那这些事也就劳烦你多操心了。不瞒你说,朕今年以来……”
他忽然左右看了一眼,见确实无人敢于靠近,这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朕今年以来,常常觉得精神不济,连食量都减了不少。御医们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大抵总说朕忧心国事,思虑过多以至伤神……”
他再次叹息,摇头道:“简直胡说八道!朝廷政务都由你先过手,朕信任得很,平时只看一些重大事件的奏疏,而你也不负朕望,士林上下、国朝内外,万般诸事无不井井有条
,朕凭什么"思虑过多以至伤神",吃饱了撑的?”
高务实最大的短板出现了——他本人完全不通医理,可没有他老师郭朴当年一眼看出张居正前夜里"房事过甚"的本事,因此朱翊钧自己把“最合情理”的一项排除之后,他也想不到什么病根。
思来想去,高务实沉吟道:“这……许是锻炼太少?”他当然完全不确定,只是根据朱翊钧平时的活动范围合理瞎猜。
朱翊钧一摊手:“那就无解了——朕打小痛风,如今更甚,在南京就根本待不住,腿脚动不动就肿得大了一圈不止,这如何去锻炼?你是不知道,今日回銮,朕都是提前喝了两大碗药才出发的,就怕那几步路都走不利索!”
高务实有些为难,好半晌才试探着问:“要不……回京之后找个机会,让京华学堂里那些医学院的先生们给皇上瞧瞧?”
朱翊钧迟疑了一下,轻咳一声,道:“这……回京之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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