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再次冒雨前行,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驿站。
士兵们纷纷冲去澡堂洗澡,楚长卿也不例外。
矜贵的摄政王同一群小兵卒挤在一间澡堂里。
都说翼王人冷话少,起初确实觉得对方不太好相处,然而经过昨日的事,大家似乎又对他有些改观。
一个大胆机灵的小兵凑到他跟前问,「翼王殿下,你咋对咱们殿下这么好呢?」
京城听到的种种传闻,本就令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兵士感到好奇,再加之楚长卿这几日行为,每个人心里都好奇的抓心挠肝的。
其他人虽不敢围上去,但都默默噤声,竖起耳朵倾听。
楚长卿神色淡淡,「主子的事,是你们可以胡乱讨论的吗。」
那小士兵立马垂下头来,所有人都赶忙假装无事,搓背的搓背,洗脚的洗脚。
「他是我媳妇。」
乓啷!
不知是谁的木盆掉在了地上,场面一度死寂。
楚长卿勾唇笑看着那傻掉的小士兵,「我若不在,替我好好照顾他,往后本王请你吃酒!」
说完,转头对着所有人道,「照顾好我媳妇!不能让他饿着冻着伤着,往后,本王请你们吃酒!」
澡堂里忽然热闹起来,大家都围着楚长卿,好奇地问东问西。
……
楚成允并不知道自己被造谣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每个见到自己同自己打招呼的士兵都笑得一脸谄媚,楚成允有些疑惑。
大堂中一个靠窗的位置已经摆好了早饭,清粥甜点,每一样都是楚成允喜欢的食物。
楚长卿坐在另一张桌子前,笑看着他,今日的他总算换成了一身墨色衣裳,只是那腰间依旧还是那玄色腰封。
不想看到他,楚成允背对着他而坐,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大厅里的士兵不时低声私语,不时向两人的方向投来贼兮兮的目光,又不时同身旁人低声交谈,露出姨母般的笑,似乎猜到了什么,楚成允面上神色难看。
春雨下了一夜,已经停了。
地面还是湿哒哒的。
吃完早饭后队伍再次启程。
楚长卿在驿站院子里在指挥着士兵搬运货物箱子,身后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带来淡淡的木槿花香,绕进心里,如同柔软花瓣,落入平静的水潭里,悄无声息的泛起涟漪,波纹缓缓扩大。
他回头温柔地先看着楚成允,眸中盛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这么些时日,这是自己小心肝第一次主动朝自己走来。
「楚长卿,谈谈吧。」楚成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一旁走去。
身旁的士兵们默默眼神交流不敢吱声。
驿站外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往东是繁华的京城,往西是荒凉的凉州。
楚成允站在微风中,望着那个分叉口。
忽然,一张黑色大氅罩在肩头,带着丝丝暖意,楚长卿绕至他身前,温暖粗粝地手捏着系带,在楚成允脖颈间替他系好。
「早晨风凉,阿允得多穿些。」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接骨分明的手几次触碰到楚成允下巴和脸颊,带着淡淡花香和灼烫的温度。
楚成允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那年冬季,那条寂静宫道上,对方给自己披上大氅,亲手为自己系好系带的时刻。
「楚长卿,别再跟着我了好吗?」楚成允平静望着他。
楚长卿注视着他,缓缓放下双手,「我知自己曾经伤害过阿允,让阿允失望难过,那是因为……我一时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我是仇人之子,」楚成允静静看着那双带着痛色的眸子。「我母妃差点因你而……」
「是我之过。」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内疚与后悔。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都会觉得心口抽痛,想起那日楚成允用带着恨意的眼睛盯着自己,说的那句,要杀了自己的话,就觉得心惊胆颤。
不是怕死,是怕他会真的恨自己。
「咱俩扯平了。」楚成允转过头,望向那通往京城的大路,「我不想再同纠缠了,你放过我吧,从此你我天各一边,不再相见。」
楚长卿身躯一滞,气息也跟着停顿几息。
「阿允……」他声音颤抖,轻轻拉过那只柔软的手,「我爱阿允,我……」
「我不要了……」楚成允抽出自己的手,「皇叔那时说得对,我是仇人之子,你怎么能爱上我,就算你不恨我也万不能爱上我。」
「自始至终,我还得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不会看见这繁花似锦、青山绿水;不会听见那集市喧嚣、虫鸣鸟叫。对此,阿允一直心存感激。」
楚成允退开一步,朝他拱手揖了一礼,极其恭敬,「往事不纠,爱恨一笔勾销,就此别过,皇叔保重。」
他说完,没有再看楚长卿一眼,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