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一落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熟悉的环境——

寻仙门，孤山小院。

黄色枫叶铺满庭院，树下的石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风一起，桌底破损的蜘蛛网便颤动个不停，而那道雕花的棕色木门一如既往地紧闭着。

凌远看着那道门，心神颤动，下意识走近，却在即将迈上台阶时停了脚步。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引得凌远侧目，一个和他长得十分相像的少年跑了过来，却在进入庭院前止了脚步。

少年的脸因为兴奋而显得红彤彤的，剧烈的奔跑让他气都不顺了，但他却还是笑得异常灿烂。

在进入庭院前，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理了下衣裳和发髻，这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了进去。

“嘎吱”

“嘎吱”

少年一路踩着枫叶靠近那道木门，似是在提醒着门里的人，又像是出于单纯的好玩。

他走到台阶前便停下了脚步，正好站在凌远的旁边。

“娘亲，父亲说只要我能通过下个月的比试，我就能进入内门了！”

少年的语气中带着期待，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面前的木门，似在等着门开的那一刻。

但，门里没有任何的回应，就连风，都停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眸子也一点点黯淡下去，但很快他就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道：“如果我能进入内门的话，就能够和父亲一样使用真言笔，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我还能带您出……”

“砰！”

门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是凳子摔门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滚！你给我滚！”

少年脸色骤白，他呆呆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快给我滚啊！”

女人的声音再次从门里传来。

少年退了几步，他忽而跪下，跪在台阶前，跪在凌远身旁，“娘亲，孩儿这就离开，还望……娘亲保重身体。”

门里的声音停止，少年的眼泪一颗颗砸在颓败的枫叶上，他看了眼面前的台阶，心知自己今天又没有上去的可能了。

凌远看着少年，或者该说，是看着过去的自己离开庭院，又转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步步迈上台阶。

对于年少时的凌远来说，那是一段不可逾越的路程，但对于现在的凌远来说，却只剩下心头的一点微酸与悲叹。

“咯吱”一声，门开了，随着凌远右脚跨入门槛之际，天上风云变幻，眨眼间已由白天变为黄昏，院内枫叶消失，素雪与冰凌挂上树梢。

凌远见状，愣了一下，继续朝屋内走去，昏暗的房内唯有一点烛光置于床头，将墙上的影子照得异常清楚。

“咳咳咳，”床上的夫人干咳了几声，浑浊的双眼转了转，看向凌远，“你来了！”

纵使知道是幻象，听到声音的凌远还是下意识上前走了几步，但有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

“娘！”

少年时的凌远脸上带着汗水，匆匆赶来，跪在妇人身旁，哭喊着：“娘，你别吓我！我还没有带你离开寻仙门呢？你不能抛下我啊！”

憔悴的妇人本来气若游丝，在看见凌远的那一刻，眼里却迸发出一点亮色，如枯枝般的手死死抓着他，那力道完全不像是濒死之人能够拥有的。

“记得娘亲跟你说过的话，你要做个好人！一定要做个好人！绝不能变成凌长久那种人！！”

“我记得的，娘亲，我记得的。”少年凌远哭着喊道：“持、持剑者，当端正有方，问心无愧，我不会忘记的。”

“这就好，这就好。”

得到保证的妇人脸色再次灰败下去，抓着凌远的力道亦松了下去，呼吸声越发沉重，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娘亲！”凌远一边哭，一边为她输入内力，却如泥牛入海，半点反应都没有。

妇人的喘息声越发沉重，乍然，她猛地睁大了眼，瞪着凌远身后，像是在看此生最恨的仇人，“凌长久，你绝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会在地狱里看着你，等着你啊哈哈哈……”

怨毒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房内，又很快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