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
头戴草帽的牵马青年,远远跟着得了银子的乞丐,见其乐呵呵将东西交给告示坊前的飞鱼服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慢悠悠走在应天府西市坊的石板街道,心里吐槽开了,
‘呵,两年过去,京城里面带菜色、衣衫褴褛者,依旧随处可见!’
‘寻遍江湖草莽也没能得一本武功秘籍,这王八拳盛行的年代,仗剑走天涯都无甚意思!’
微微摇头,陆长生眺望不远处豆腐脑铺子正对着顾客笑容灿烂的熟悉身影,露出一丝会心笑意,
‘我又回来啦!’
打发走顾客的掌柜余光瞥见那日思夜想的身影,猛然转头,
“少,少爷,您…终于回来啦!”
陆长生笑着点头,小老头又老了一些。
38岁的老柴,当初因一饭之恩,成了陆家最忠心的下人。
那一夜,红巾军的一支,从陆家老宅席卷而过,小有土地浮财的陆家就此灰飞烟灭,被临危托孤的小柴带着襁褓里的陆长生,辗转在元末的军阀混战中全须全尾活了下来,殊为不易。
17年来,小柴成了老柴;襁褓里的幼儿成了刀削斧凿、气质出尘的18岁青年。
安顿好马匹,老柴闭了店门,尾随陆长生在后院简朴书房入座。
“少爷,您行走在外的这两年,老奴日夜都在担忧您的安危,少爷,这回您千万别再出去了,京城里头都有吃不饱饭的,外头能有什么好!”
老柴巴拉巴拉从见面就没停过,陆长生一直配合地点头,辅以微笑,此时不由叹息道,
“是啊,外头世道更差,没钱看病,吃不饱饭,没衣穿,没地种的屡见不鲜!哪个地方都有欺男霸女的存在,活在保护伞下肆意妄为!”
说话间,取下破旧宽沿竹帽,露出一头不足寸长的短发,挠挠头惆怅道,
“少爷我一把木剑杀不过来,也帮不过来,天下太大啦!”
老柴满脸惊愕,
“少爷,您,您杀人啦?”
陆长生点点头,
“杀了,还没少杀,老柴你这么大惊小怪作甚,我打小就有仗剑走天下的侠客梦,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柴头皮发麻。
自家这个从襁褓里看着长大的少爷,那可不一般!
襁褓里就没哭闹过,3岁能流利说话,甚至没少给颠沛流离的主仆出主意,定居京城、开豆腐脑这门独家营生,也是少爷的主意和秘方。不需先生教授就能识文断字,更是从小坚持跑动弹跳,10岁雕刻了木剑便每日不间断练习。
老柴没怎么读过书,心里却笃定是老家主在天之灵保佑,陆家当重新崛起!
16岁那年坚持要出去走走,这一去就是两年,可是把老柴焦虑的白了两鬓,老态更甚。
缄默了良久,老柴后怕道,
“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主人保佑,少爷洪福齐天!”
“对了,少爷,您当年说皇后娘娘病故之前回来,如今她,她真的重病在身,御医们束手无策不说,和尚念经,道士做法,办法用尽都不管,这会儿皇帝老爷正四处求贤纳士呢!”
“西市坊如今都传遍啦,说是谁能医治皇后娘娘,皇帝老爷他无有不允!”
陆长生并不惊讶,耐心听着。
老柴对少爷依旧淡定的面庞,内心已是惊涛骇浪,自家少爷真是深不可测啊!
“少爷,您两年前就预知了皇后娘娘会有此劫,您这时候回来,不会是…”
老柴想到了什么,语带颤抖,
“您不会是要去给娘娘治病吧?!”
“少爷!”
“不行啊,那…他,皇帝老儿杀人如麻,这几年都不知砍了多少脑袋,少爷咱不做官,就好好经营这铺子,不愁吃喝,正好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待老奴这几日出去打探打探,给少爷寻个本分姑娘,咱老陆家的香火可不就能续了嘛!”
陆长生对有着小农思维的老柴很是包容,淡笑道,
“这位马皇后可不一般,她算是史最温婉贤良的皇后,说是千古一后都不为过,我实不忍她老人家就这么去了!”
“可是,少爷…”
老柴满脸担忧。
陆长生摆手,
“我自有计较,老柴你把心放肚子里,好容易活一世,少爷惜命着呢!”
“我饿了,这两年嘴里淡出鸟了,想吃些有滋味的!”
老柴转丧为喜,笑的眯起了眼,
“好嘞,少爷,老奴这就去炒几个您爱吃的!”
暮色下,西市坊点点灯火点缀。
老柴经营独门豆腐脑生意,除了每月给地头蛇贡些许月钱,并未遭到觊觎。
这就不得不说陆长生的苟道观念。
西市坊它属于应天府的穷人坊,达官显贵都不住这里,也几乎不会朝这里踏足。所以这豆腐脑尽营风味独特,也只会在底层百姓与小商小贩中流传。
就他们主仆没背景没势力,能挣大钱的手段拿出来,无端遭祸不是!
“少爷,您真的长‘大’了…”
老柴一边帮陆长生搓背,一边笑呵呵伸着头朝桶底的某个地方瞧。
“那是,”
陆长生自己也瞅了瞅,一脸傲然,
“剑仙是没可能了,少爷我再差也得做个惩奸除恶的剑客!”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这两年倒是委屈他了!”
想到什么,陆长生语带调侃,
“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老柴啊,你正是这虎狼当道的年纪,难道平日里就没施展施展?”
“我看那斜对面包子铺的就不错,对了,我离开那会,她家相公已是病入育肓,如今咋样了?”
老柴没好气道,
“少爷,别提了,您走后不久,那病秧子就去了!”
“她一个漂亮寡妇在这年头能落得了好才怪,早不知去向咯!”
陆长生啐了一口,
“这世道真黑!”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京城里头还收敛些,我这一路走来,见的太多,闹心的很,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