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芃芃还是很高兴,平时只能吃一个,这回可以吃两个呢!
田园园又掏出荷包给她拿了十个铜板。
小丫头拿着铜板高高兴兴地去买早餐,刚走了两步,转身又道:“娘,刚才那个不是鸟吧!”
田园园细眉一挑:“我看你还是别吃糖糕了。”“不行,你答应我了……”说完,小丫头撒腿就跑。
“给我也带点!”
“知道啦!”雾里传来小丫头的应答声。
这孩子聪明,像她。
田园园哼着歌向屋里走去。
和前世盛行的淋巴肉包、地沟油糖糕、兑水牛奶,各色添加剂与转基因粮食不同,这辈子的食物都是真材实料!纯天然无污染!孩子吃的开心,妈妈自然放心!
吃早饭时这三个孩子又闹幺蛾子,非要让她吃自己买的早点,于是她吃了一个大肉包、一张肉饼和一个甜糕,并一碗奶浆和甜汤,吃的她是撑得不行。
刚吃过饭,高远带着钱库库提着篮子来了,钱富贵还在外地,一时半会是赶不回来。
这会儿雾气散了些,头顶的太阳像是蒙了层沙,朦朦胧胧,光芒寡淡。
两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往城南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提着篮子去烧纸的人,众人都往城南而去。
最开始城南公墓只埋着那年被屠杀的城民,后来,之后的城民也将死去的亲人都埋进这片公墓,于是一出城便能看到成片的坟包,密密麻麻的,晚上倒也热闹。
人群里有个拉车的家伙最是显眼,车上堆着成山的金元宝与黄纸,还有数目庞大的贡品与蜡烛。
高远笑道:“是陈哥!”说罢,也不管自己儿子快步追了上去。
每年清明、中元和寒衣节,只要陈老九在三河城都会前来祭拜死于屠杀的三河城民,不至于让这些枉死的孤魂野鬼没了香火供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残破的城池再次恢复繁荣,新的百姓也在此安居乐业,死去的人们已经成为历史。随着时间推移,一切终将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也许会在史书上留下些许点墨,也不过是雪泥鸿爪而已。
所幸如今还有人记得那些死于屠杀的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往事随风,皆是过客,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
雾气在慢慢消散。
田园园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清晰的天光,领着孩子们也赶上二人,四个孩子自发地帮着陈叔叔推车。
陈老九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好样的,等回去时干爹给你们买好吃的!”
“嗷!干爹,我要吃奶酪酥!”
“我要卤猪蹄!”
“我要荷花酥酪!”
“我也要奶酪酥!要麻糖!”
四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叫道,陈老九含笑着点点头,笑的很慈祥:“好好,都买。”
田园园把篮子放到他的板车上,揉揉了发酸的手腕,见他这般好说话,也捏起嗓子道:“我要吃明月楼新上的八珍席!”
“好…”正要答应的陈老九猛地一回头,重重冷哼一声:“哼!八珍席?我看你是要我的命!”
“哼!小气!”田园园白他一眼。
陈老九冷笑:“你不小气,你请我吃八珍席呀!”
“我看你想要我的命!你知道那个多贵吗?”
“抠门鬼!”
“也不知道是谁抠门!”
明月楼的八珍席,八十两一位,纵使家财万贯的田园园愣是一次没去吃过,不是她没钱,而是她抠门,为了一口吃的居然要八十两银子,八十两银子都够她们娘仨吃上十几年的肉包啦,更何况许多人家十年都攒不下八十两银子。
“园园姐,你想吃八珍席吗?”高远问道。
“想,也不想。怎么你吃过?”
田园园只要一想到八十两银子的席面最后和肉包子在她肚子里殊途同归,便止了念头。
高远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没有,泰山大人不让吃,说太贵啦,吃完还不是变成屎,和包子肉饼没什么区别,不值不值。”
“你看看,怪不得我和你岳父是忘年交呢,我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反正吃什么都变成屎,何必花这冤枉钱呢!”没想到冤大头钱满仓也这般想,田园园附和起来。
陈老九啐了一口:“你还是女人吗?张嘴闭嘴屎来屎去的,真是不雅!”
“怎么不是!不说你就不会拉屎?屎尿屁乃人之常情,与吃饭喝水睡觉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田园园翻了个大白眼,随后提起自己篮子,“我们在高瞻那儿等着你,快点来。”
“行啦,你们几个小的给我搭把手。”
上百座坟呢,光是他自己得忙上好几个时辰,这些都是他亲自埋葬。
当初收复三河时,成千上万的尸体被随意堆在城中,为了防止瘟疫蔓延,当场焚化。而这些留有完整尸体都是死在城里、井里、后院等地,被后来者发现找他送葬的。
在公墓最边上有座衣冠冢,是开城时木水生亲自主持用来祭奠死在屠杀的三河人,可惜只有陈老九还记得。
几个小的欣然同意,推着板车往公墓去,田园园与高远来到高瞻墓前。
墓前的野草已经微黄,草叶上坠着小水珠。
高远蹲下身体清除坟墓上的杂草,田园园则去了柳如玉的墓前,给她烧完衣裳和黄纸,再次返回高瞻墓前。
黄纸的灰烬在热气地蒸腾下慢慢旋起,打着圈升到半空,慢慢地纸糊的味道在整个公墓里扩散起来,隐隐有哭声从四处里传来,湿冷的空气也悲伤起来。
田园园默默地往火里添起黄纸,明黄色的火光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高远自言自语道:“哥,你都走了快十年,也不知道投没投胎?你那么好,一定会投个好人家的。”
“天越来越冷,我给你带了衣裳,你可记得添衣加被啊。”
他从篮子里掏出一件纸衣和一张花纸放进火中,田园园也掏出自己带的衣裳,疑惑地问:“那张花纸是什么?”
火舌很快将纸衣舔了进来。
“这是我做的被子,天冷,给我哥加床被子。”高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田园园眉头一挑,一本正经道:“那你为何不给哥再烧个铺盖、床单、枕头呢,只一床被子,光秃秃的,他可怎么睡?”
高瞻恍然大悟:“园园姐,还是你想的周到。你说的对,我得在给我哥做些铺盖,要不然硌人。我先回去再做的,陈哥一时半会来不了,你们记得等我回来。”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田园园:“……”无语。
好吧,她刚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当真啦。
火还在尽职尽责地燃烧着,田园园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火里没燃尽的纸钱,熊熊大火在这湿漉漉的早晨意外的温暖。
“你死了这么久也不出来看看我……”
“也不知道你投胎了吗?”
“衣服和钱记得收好,小心有鬼抢你的钱。”
“小远现在很好,他专治小儿,在三河也算是小有名气。你的弟妹参加诗会去了。她没来别见怪…嗐,你这人是老好人又怎会见怪呢,她可真漂亮,你知道我这人轻易不夸人的,貌若天仙也不为过。你弟弟是傻人有傻福,白捡个白富美,嘿嘿嘿……”
“……就是他岳父不大好,有糖尿…就是那个消渴症,老是偷着吃甜食,小远又管不住他……”
【你对他倒是话多。】
声音阴冷至极,那其中的酸味比那东坊市上的老陈醋还要入味。
田园园添纸的手一顿,抬头便看见坐在高瞻墓碑上的死鬼,居高临下,冷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