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一只商队在这大风大雪里缓慢地行驶着。
在这漫天的风雪里,那商队,就如同蚂蚁一般,在这雪地上缓慢地艰难爬行。路上人迹罕至,连日来的大雪,积成了厚厚的一层。旧的雪还没有化,新的雪就覆盖上来了。人一脚踩进雪里,整个小腿连同膝盖,就陷进了松软的雪里了。
柴荣与商队的领队王云山,两人在前头推着一截树桩子,叫这树在雪地上滚上一滚,把这雪压实了,这后面的拉着货物的马车,便能在这雪地上行走了。
柴荣不过二十多岁的光景,整个人十分俊俏,星眉剑目,鼻梁高高耸立,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柴荣跟随商队两三个月,也不多话,沉稳的性子在商队里很受欢迎。
三月前,柴荣带着囤积的茶叶从江陵前往西域,想在这乱世里边把囤积的茶叶卖出去,不让这些茶叶在库里白白放着长霉。在路上遇到了贩丝绸的王云山,王云山个性豪放,看柴荣只带着四五个人,在路上很是艰难,便邀请了柴荣同行。
一行人沿丝绸之路前往西域,在返程时顺道拐去了蒙古,将剩下的茶叶与丝绸卖去蒙古,并顺便捎带些牛皮羊皮马匹回中原,却正好遇上了蒙古的大雪,于是便有了柴荣与王云山开路这一幕。
柴荣与王云山走在前头,后面车队缓缓前行。风雪太大,人也不坐在车上赶马了,都下车牵着马匹,低头拱背,慢慢地顺着树桩压出来的小道前行。
唯独这打头的车上,不光前头有人牵着马,那后面的车上,还坐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家面色红润,手里拿着酒囊,一边儿喝酒,一边儿吆喝:大家赶着走一走,到前头避风处就能歇了!
这大雪里,不辨时辰也不辨方向,大家听见了老人的话,精神头十足,都在奋力前行,前头的王云山回头大笑着问老人道:陈伯,“您老身体还好吧,这冻死人的天,别再把您老人家冻坏了。”
王云山须发众多,胡子遮住了脸,显得粗糙的很。他那胡子上,都落满了雪,这一开头说话,胡子上的雪簌簌落下,惹着后头牵马的小伙计一通大笑。
商队说说笑笑地行了大半日,终于到了避风处,陈伯下了车,指挥着几个小伙计扫了雪,铺上毡子,又架起了锅,打水,烧火。
众人一通忙活,终于围着火歇下了,都拿着饼子跟肉干在火边烤着,等烤热了,就着锅里的热水,今天的饭,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陈伯、王云山、柴荣与刚刚发笑的小伙计福贵围在一处火堆前头,王云上抢过陈伯手里头的酒囊,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惹得陈伯连连大叫省着点喝。这酒原是三日前陈伯同遇到的蒙古人买来的,这几日未曾碰到人,陈伯也十分心疼这酒。
王云山却不理陈伯,将酒递给了旁边烤火的柴荣,柴荣接过酒囊,也是灌了一口,递回给了陈伯。
陈伯接过酒囊,又递给福贵儿,逗着他说:“男子汉哪儿有不喝酒的,来喝一口。”福贵儿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推脱着不肯喝酒,不光惹得这处火堆的王云山大笑,也惹得临近几个火堆的人笑声连连。
陈伯见福贵儿实在不接,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与众人讲着自己从军时候的趣事,那时候跟着队伍里的将军,那将军十分神勇,战无不胜,是年轻的陈伯眼里的大英雄。待得人老了,便爱跟人讲些那将军的事。
大家一边儿听着陈伯讲,一边儿啃着饼子,权当听着说书,也是精彩的很。柴荣远远看着雪地里有三两个凸起来的雪堆,挑着边上近的,走过去挖开了一个看,刚一挖开,又盖上了。
陈伯刚好讲完精彩处,回味地喝了口酒,正好看到柴荣坐回火堆旁边儿,便招呼着:“柴小哥儿别看啦,都是些可怜人。”
原来,那凸起的雪堆下面,都是活活在这雪地里冻死的人的尸首,想是活着的时候凑在一堆取暖,被活活冻死,死了冻硬了,雪落在上面,便成了雪堆。
纵是柴荣天生沉默寡言,此时心里也酸涩地不是滋味,便与陈伯唏嘘了几句,同时,柴荣也在心底里第一次,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天下乱了这么久,为何不能统一?
陈伯知道柴荣虽然沉默寡言,却是极其心善之人,这时看到人暴尸荒野,必然同情心大起,便劝慰了几句。正当陈伯劝慰之时,旁边福贵却吓得大叫了起来。
众人循着福贵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大雪中远远地向这边飘来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影子速度极快,像风拂柳似的,轻飘飘地就飘来了。
福贵躲在陈伯身后,哆哆嗦嗦的说:“那是个人,还是个鬼啊……”
柴荣是个自幼习武的,眼里好,待那影子飘的近了,第一个就看出那不过是个身着白色斗篷的人罢了,因着斗篷宽大,这人又戴着帽子,一时看不清是男是女了。
说着,这人便近了,待得离这避风处不过数丈时,众人便看清了,原来是个俊秀飘逸的少年公子。
这公子一身轻功很是俊俏,一身打扮露着武林中世家公子的矜贵,年纪轻轻却内力深厚,在雪地上奔驰了这许久,气息丝毫不乱,这厚厚的积雪上也只有浅浅的脚印,极为不俗。
但在这漫天的大雪中,这位公子的一身衣着倒是有些像了鬼,把众人都吓着了。
这公子来到了众人身前,像众人拱了拱手,自称是霞隐山庄的秦穆阳,并向众人打听是否见着了一个抱着婴孩的老人,众人不曾见过,自然纷纷摇头。秦穆阳打听不着,脸上显出些失望的神色,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