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水汽盘绕着从澄亮的茶水中冒起,一双芊芊玉手端起茶杯奉到眼前。
“老祖宗,莫伤了身。”
符琛直起略显佝偻的腰,睁开疲惫的双眼,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几日不见竟像老去许多,枯瘦的只剩干皮的双手捏住茶杯的边沿送到唇边。
一杯茶饮完,似是恢复了些精气,符琛半睁着眼不知是对着婉妍还是自言自语道,“人莫与天争……”
胡婉妍默不作声,将茶杯收拾下,静默地立在一旁。
在符琛面前,胡婉妍永远是最忠诚的属下。胡婉妍今年六百岁有余,符琛最为一个人类仅活了百多年,然而时间似乎并不能做什么证明。她永远记得越过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天,天寒地冻。
五百岁,对于一只妖兽来说是一次分水岭,狐二拖着长长的尾巴手脚并用的逃命。不时有破风声穿透树木响在耳边,都道狐类魅惑,耽于淫靡,可跟人类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那大户看准了落单的狐二,特找了几个能力高的守了祁山整整七天七夜,最后还是狐二首先绷不住了露了面。
雪下得很大,鹅毛似的铺天盖地,有一大片落在了狐二的鼻尖上,一呼气就化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冻的毫无知觉,腿脚麻木的翻腾着,双手在身体倒下时用力的撑一下地面,再连滚带爬的往前直窜。
要不就算了,这么费劲做什么呢?这么拼了命的逃跑,这么用力的活着,何必呢?若是我现在束手就擒,不过就是被送到一张床上,任人享用,说不定讨的喜欢还能锦衣玉食——是用这个词吧,人类的词还真是多,就像娘说的那样。娘,狐二还记得娘死时的那双眼睛,直直的,像一把刀子插进了狐二的眼睛里。
天狐,过了五百岁,只要过了五百岁我就是天狐了。离五百岁还有几天呢,十天,还是一天,或许就是今天了,只要吃了它,吃了瓠果,洗净身体里的血脉,我就是天狐了,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
狐二恐惧颤抖着趴在地上,那只箭将她死死钉在了地上。
“小娘皮子,跑?老子让你跑!马德……”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的一脚踩在狐二的伤口旁边,故意让她疼的直打颤。那男人嘴里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赶了上来,纷纷开始嘴上奉承称赞起来。
狐二脸贴在地上,地上的雪冷到了骨子里,然而更冷的,是她此刻的心。
绝望,深深的绝望。
狐二抬起脸,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是颠倒的,颠倒的树木,颠倒的人,她愣愣的看着灰白的天空,雪花扑楞楞的落在脸上,不一会就落下了薄薄一层。
天地间仿佛被下了禁言咒,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等声音重回耳边时,就听见有人在对她说话。声音不似那群追赶她的人般粗哑,而是清澈动听。
“这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不知是不是你落下的。”
一直好看的手伸到眼前,明明手中那颗瓠果更重要,但狐二的眼睛就是粘在那只手上下不来。那人见他没反应,拿过狐二左手,将手中瓠果放在狐二手心里,这时候狐二才回过神来看去,天地一片白茫茫,只有那人立于其间,华衣锦服,披着绣满繁复纹路的披风,就连靴子都不曾沾到污点,就那样站在天地间,占据了整个世界。
每每想到那时的经历,胡婉妍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符琛终于睁开眼睛,像魂魄归位一般,眼中透出微微的精光,一扫刚才的颓态。他缓缓的对胡婉妍说,“一切照旧。当日由我拖住妖狐遗光,老四行刑。”
“是。”
“还有别的事?”
“三小姐与遗光一同回来了,还带回了一颗龙蛋。”
符琛眯起眼,说道,“她愿养便养着吧。”
“三小姐并没有亲自养,而是将它送人了。”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