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志这一次听懂了,也感受到了承明朝皇权意味着什么。承明朝的皇权,即是当今世界的最高权威代表。李承乾一句话,八方俯首,诸国称臣。一国权威,如何比得上一世权威?
二凤感慨道:“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不成想,那小子都已经走到比老子还要高的地方了。假若此生知天命...知天命呐...若是高明真的能够知天命,这大唐...不知会在后世留下怎样的传奇。历史长河之中的一座难以逾越、触及的大山,独断历史长河,倒是给后人们留下了榜样和方向。”
李德志也是认可的点头:“爷爷说的是,但孙儿还有一个很难领悟的事情。”
二凤含笑点头:“你说,爷爷尽力为你解答。”
“薛伯伯与裴叔叔他们,貌似和父皇的御下之术格格不入。”
二凤顿时失笑:“你啊,想要领悟你父皇的御下之术,还早着呢。对于军方的那群家伙,你父皇的手腕和力度,比针对朝堂、地方、乃至诸国都还要更甚八分。四十万羁傲不逊、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你以为谁都可以像你父皇那样,凭自己个人的威望就让他们唯唯诺诺、忠心耿耿吗?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军方在上次整顿制衡文官的立场上有一点不安分的迹象,你父皇敢提着刀从中央都督府一路朝着下面一层层的杀。”
“当你父皇提起刀的那一刻,大唐文武双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直面你父皇的杀戮。哪怕是苏定方,那段时间都是绷紧了一根弦,联立御史台/刑部紧抓地方军区,各大军区每半月六百里加急,中央都督府各大将领都没人敢歇着,全部轮值去检阅三大营。你父皇出巡的那段时间,是整个军方最心惊胆战的时候。长安真要有动乱,你父皇回来的那一刻,动乱自会消失,但军方不少人也都要跟着消失了。你母后哪天在太极殿上说的话,他南巡在外,举国安定都要靠他们军方,侧面揶揄他们军方打起精神,你父皇南巡一旦被搞砸,心情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也是让你父皇开始审视他一直以来对军方的态度和纵容。”
“你问薛仁贵和裴行俭他们和你父皇的御下之术搭不上边,其实他们都在你父皇的掌控之下,只是没这么明显罢了。薛仁贵、裴行俭,就是有德有才的那类人,用的时候天下诸国谁人不晓?不用的时候,谁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谁能自由出入中央都督府?乃至,军方各个将领,你见过谁与文官一列的人来往甚密的?”
“做皇帝,做到你父皇哪个境界,只要你坐在那里,下面自会万事亨通、顺风顺水、水到渠成、秩序井然。他没动静还好,一有动静下面没人敢不尽心尽力,因此也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你看六部的那几个世家的人,承明朝他们还蹦跶吗?”
李德志听二凤说了这么多,脸上的迷茫和不解,也逐渐消散了。
“孙儿受教了,多谢爷爷!下面的人们,面对父皇,都秉承以公为人。说白了,他们都认为自己多余的动作,躲不开父皇的注视,所以才会谨小慎微,只做分内之事,不做逾越之事。本质上,还是父皇的震慑,让他们感到本能且无法抵抗的恐惧。而父皇自身的能力,以及从始至终都做出正确的选择,才有了这令人感到畏惧的根本。”
二凤点头:“没错,你父皇从做太子以来,他的每一个举措,到最后都证明了他的正确。而你母后,就是改正他错误的有力存在。你母后也不简单,你父皇有错你母后会指正乃至扭转,但你母后更是没有犯过错,总结下来就是少做少错,除非你父皇开口,否则她也是一个不粘锅。”
李德志点头:“孙儿记得,魏征大人就是因此而遭到父皇挤兑,最终彻底淡出了朝野。”
二凤笑了笑:“魏征啊...只能说,你父皇有了你母后,所以他的存在根本没有必要了。其次,魏征和我们一样,都是老人了,思维和目光受到了局限,跟不上承明朝了。承明朝是一个很撕裂的新时代,和贞观相较而言理念改变太大了。你知道你父皇那一次在朝堂上询问魏征的问题吗?”
“这事情孙儿的确不知。”
“你父皇当初促成了所有游牧配合唐军东征,组建了东征联军。你父皇问魏征,今日游牧作为的原因,魏征说是你父皇长久以来对游牧的高压态度,以及如今的唐军强盛。第二个问题,是问魏征有关人性的问题,魏征心直口快拿出了书上的道理。但很遗憾,你父皇第二个问题,才是魏征的未来决定因素。你父皇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答复,一个符合他与承明朝心意的答复。魏征说的是,人性本善。但你也知道,无论是你父皇,还是你母后,都主张人性本恶,凡事从最坏的方向预测,趋利避害。”
“从对待游牧、高句丽地区,就可以看出来了。用过去的理念来看待,你父皇和母后算是十恶不赦的狠人,将那些民族折磨到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彻底瓦解他们的意志,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一些恩惠,从而实现最大化的利益。”
“你很幸运,你是他的儿子,你母后也待你如己出,他们把自己的人生经验传授与你,你从一开始就甩开了很多同龄人,拥有更加成熟的理念来应对未来的世界,可以更好地保护你自己。你父皇或许不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他当得起你这一句父亲。你母后,要论恩情,远在你母妃之上。这世上,也只有对你,他们夫妇才不会用恶意揣测。”
二凤叹息道:“爷爷对你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你是咱们老李家唯一的下一代独苗。你若是折了,咱们老李家和承明朝的盛景...真的没希望了。你父皇缔造的承明朝,哪怕是爷爷我也没信心能够抗住,这天下所有人,都只能对你抱有期待了。所以,云琅你要明白,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万千人所期待,期待你能延续你父皇的承明朝,延续这华夏子民所享受的盛世。”
“民见官而无佝偻,与官相言而自若。民在外诸国莫尊,举世民安无纷扰。云琅,你出生在贞观,没有见到武德立国之前的乱世,这一幕是千古未有之盛景,是天下千万百姓所不舍的。也是足以载入史册,化作梦幻与仙境的传说。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子嗣,天下人都只能对你抱有期待。你的压力,不比你父皇为太子之时所面临的压力小。”
李德志沉默片刻,沉声道:“孙儿谨记爷爷之言,定然牢记于心,精益求精。”
长孙皇后安慰道:“云琅也莫要有太大的压力,你母后还在呢,相信你母后。至少,奶奶我只要看着丽婉还在,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太坏。”
二凤看向沙赫尔笑道:“丫头,你也要居安思危了。你也已经身不由己了,当你和云琅绑在一起的时候,你注定要为了这芸芸众生而克制自己,改变自我。你们父皇母后,当初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沙赫尔有些胆怯道;“爷爷...我不敢向您做任何保证。”
二凤笑道:“尽力而为吧,哪怕无法做到你们母后那样的地步,也争取不要拖后腿就是。如今的大唐,毕竟这么庞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只是...天下人希望如此,成千上万的百姓寄予厚望,的确压力很大。假若你们俩能稳住承明朝的成果,那你们也是史书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但很遗憾,二凤的期待、天下人的期待,都将荡然无存。李承乾和郑丽婉,要的就是李德志余生无忧。他们夫妇,从来都不是慈悲之人,他们做这么多,只是单纯的给予世人和后人一个可遇不可求的美好故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