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两句话。
母妃逝世后,父皇悲痛欲绝,下令将这座宫殿永久封锁。
萧瑟刺骨的寒风卷起这座荒废已久的宫殿中铺洒的厚厚落叶。
许久,裴璟才将自己的心绪从过去的纷繁记忆中扯出。
他转身,缓缓走出了这座宫殿。
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他也找到了此生的慰藉归处。
那便是阿鸢。
她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走进他内心,让他倾心的女子。
她,便是上天送给他的馈赠。
裴璟缓缓绽出笑容,步子又快又稳,衣角都仿佛裹着迫不及待的风。
已不复早前的燥郁。
*
听风苑内的奴仆早已跪在庭院之中,个个面如土色。
裴璟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搭在极佳的香檀椅扶手上,而另一只遒劲修长的手上,捏着的俨然是姜鸢留下的书信。
时值薄暮,房中已然掌灯。
裴璟敛眉低首,在不停跳跃的细碎烛光下将那寥寥几句告别之词看了一遍又一遍。
像是不死心地找着什么。
身后站侍的方公公战战兢兢,冷汗早已将衣衫浸湿。
即便自家爷什么动作都没有地坐在那里,他也能察觉到危险可怖的气氛。
裴璟看了足足有半刻钟,蓦然松开快被指腹捏碎的薄薄纸张,可那已看过数遍的墨字却如同锋利恼恨的荆棘一般扎进眼里,没入心里——
黄粱一梦。
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
她竟然只字不提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萍水相逢一般轻易将那些令他倍感甜蜜的记忆抛诸脑后。
只留下这寥寥数字,便洒脱地一走了之。
好!
当真是好得很呐!
裴璟视线近乎是定在了纸上,却扯了薄唇,露出笑来。
只不过那笑容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心惊意味。
“江渡,备好马!”
“带上人手,即刻出发!”
随着一声陡然厉喝,裴璟立身而起,满脸寒霜地快步朝门外而去。
而时值傍晚的天际,早已是乌云滚滚,压得人喘息不过来。
姜鸢雇了一辆牛车,才在日暮之时风尘仆仆地回到在清水村的草屋。
打开门,点上灯,家里还是一如走时的模样。
虽然简陋,却令她很安心。
明明已见识了万千繁华,可那些事物终归不属于她啊。
只有这间屋子,和自己包袱里的碎银,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在一路上的颠簸中,姜鸢也彻底想清楚了。
她和裴璟,已是不可能了。
相比于刚做出决定时的伤心泪流,她如今心绪平缓,并无太多伤感心痛。
初来乍到这个陌生的异世,她又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而裴璟,是第一个陪她如此久的人。
她对他的那份欢喜爱意,到底还是掺进了渴望有人相伴的孤独与寂寞。
姜鸢再一次环顾了一圈简陋朴素的屋子,唇畔是释然松快的笑容。
想通了便好。
从今天开始,她便过回从前的日子吧。
将屋子里积存的灰尘污渍全部清理掉,姜鸢已是薄汗点点,她坐在木凳上坐了会儿,便起身打算去打洗漱的热水。
忙了一天,她实在是累了。
可刚起身,门口处传来的巨响便使她怔在了原地。
原本结实的木门被从外袭来的猛力直接踹开。
披着墨色大氅的男子抬步缓缓朝着面色泛白的姜鸢走来。
裴璟虽生就一张俊秾至极的面容,可身形高大健硕,尤其是在此时这个小小的茅草屋里,更显逼迫压倒之势。
他缓步朝着姜鸢走近,身体打下来的阴影近乎将清瘦孱弱的姜鸢完全覆盖住。
“阿鸢。”
短短两字,才将被这突如其来变故震住的姜鸢猛地回神。
她压下心口因裴璟身上散发出来的骇厉而产生的不适,扯出一个笑:“伯谨,你怎么来了?”
听得她用柔缓语调唤自己的小字,裴璟所滋生的滔天怒意蓦然一滞。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这比王府中下人居住的房间还要破旧的屋子以及眼前只着粗布衣衫的姜鸢。
她舍弃一切也要离开自己,回到这粗陋地方,说不准另有隐情。
裴璟面上泛起她惯常见到的温淡笑容,语气轻缓,带着些责怪道:“你还说我?”
“阿鸢怎的只留下一封书信便只身一人离了府邸?”
姜鸢轻蹙了眉。
他既然已经看过了书信,为何还要追来?
莫不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