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禄的后半句话模仿着齿缺者含糊的语气,配上滑稽的举动,令管家也忍俊不禁。然而,管家瞬间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掐住手臂收敛笑容。
薛禄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
王秀才的脸红如赤霞,恨不得遁入地底,耻辱与恐惧交织,他忙低头匆匆离去,连授课的酬劳也顾不上拿,急于逃离此地。
王秀才自薛府出走后,每日提心吊胆,忆起薛禄那般铁血手腕,恐怕他是记仇之人。但他内心深处仍抱着一丝侥幸,或许薛禄并不屑与一名文弱书生计较,此事会很快被遗忘。
……薛禄与几位幕僚反复修改奏章,总觉得欠缺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出症结所在。他深思熟虑,夜晚辗转反侧,终于领悟,奏章的问题究竟在哪里!
此前所有人起草的奏章,都有个共通的误区:一味为四川战败辩解,逃避责咎。
如果四川的挫败,薛禄并无过失,难道过错在于帝王,用人不当?辩解真能解决问题吗?
薛禄夜半起身,奋笔疾书,重写奏章。他坦诚自己的失误,并请求神圣陛下严厉惩戒,毫无怨言,痛心疾首地陈述自己耽误了陛下宏图,即使万死也无法报答陛下恩典……
薛禄从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奏章就要这么写!
若陛下决定取人性命,再怎么辩解都于事无补。若陛下无意赐死,即便当年李景隆连失百万大军,他不也安然无恙?
回溯“天命之变”,建文朝廷的将领皆曾战败,可被问罪处死的寥寥无几。谁才会丧命?唯有像徐增寿那样,确凿叛国者。
薛禄放下笔,将压纸石搁在墨迹未干的奏章上,静坐不动。纸上所认的罪,让他怒火中烧,四川之战的败北,归咎于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害他至深!
唯有退至重庆府后,他才甘心承担这份罪责。当时他放弃守城,确因尚存生机之念……被困于重庆府则必死无疑;面对四川的烂摊子,以及汉王瞿能的旧部,坚守无异于螳臂当车。唯一的用处只是争取时间,长短而已。
薛禄压抑着内心的憋屈,一心只想着如何重振军权。终有一日,他会让汉王同样品尝失败的耻辱!
春风中夹杂着细雨,犹如天界之泪,滋润着京都。薛禄呈上密奏后仅数日,便接获龙诏,前往乾清宫的东方宝阁,觐见圣上。天空依旧垂挂着雨幕,仿佛神祗的低语。
数月前,西南疆域爆发了撼动天地的大战,我朝大军遭遇前所未有的挫败。然而,当薛禄踏入龙殿,面对帝王朱高炽之时,未曾在他威严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恼怒或惊慌,唯有深邃如海的眼眸,平静无波。
朱高炽目光转向薛禄,缓缓开口,讲述了一则古老的寓言。“这是一则古老的故事,在我们三兄弟共同守护京畿之时,由高煦亲口述说。其寓意深远,阳武侯,你细细品味其中奥妙。”
未待薛禄行礼应诺,朱高炽续道:“故事讲述三种生灵: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蚋、一头凶猛无比的猛虎,以及一只温顺的山羊。蚊蚋正贪婪地吸取羊血,突然,猛虎从林间跃出,吞噬了山羊,连骨髓亦未能幸免!”
朱高炽顿住话语,目光似在洞察薛禄内心。薛禄不敢迎视,心中揣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