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一只玩具熊身上了,索性断了宋或雍的念想:“我已经让人拿下去扔了,你的生日快到了,你可以重新选一只更好的。”
闻言,少年的身体一震,脸色渐白,他一句话不说,转头就冲下楼去,紧接着,就是一声咣当巨响,是别墅的门。
楼明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像是累极了,闭上眼睛,眉头却依旧皱着。
“夫人。”管家站在书房门口,露出难过的表情。
楼明烟缓了缓,她看着对面年逾半百的老人,不曾注意,他的头发也白了不少,他也老了。
楼明烟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惫且小心翼翼的神情,她问管家,声音低不可闻:“您说,那只熊它到底会说话吗?”
老管家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时,少年的神情和衣角带起的风,又想起五岁的小豆丁,抱着熊,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向大路尽头张望的样子。
“不会。”半晌,他低头答道。
楼明烟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一些,她继续喃喃:“那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这一次,再没人给她答案,回应的是骤热阴暗的天气以及落在玻璃上的滴答声。
那场骤雨,几经周折,终于还是落下了。
*
一场暴雨,下了整整三个小时,宋家别墅大开,腥风血雨一样的水汽扑杀进大厅,一道闪电下来,画面被撕裂,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佣人们没人说话,低头逃避一样,各干各的活,只有老管家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黑伞,焦灼的盯着外面,后来,他实在等不及了,于是埋头冲进了雨里。
别墅区有公用的垃圾处理站,为了不碍观瞻,离居住区有一些距离,这并不会给住户带来什么不便,而且垃圾都是上门回收的,物管人员收回来,将分好类的垃圾快速丢进去,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没有人会在这里待着超过十分钟,但今天的这场暴雨里,却有一个人,打开了所有的垃圾箱,他不丢垃圾,两只手伸进去,头也埋进去,不知在翻找些什么。
他分明是个干净少年,身上湿透了的校服,代表着他就读于全市学费最高、资源最优的公学。
但他执着的样子,像一只找食的流浪狗。
身旁的管家无论如何劝说他,他都不理睬,雨水顺着他的发、脖颈、手臂往下流,汇成一条小溪,聚在他卷起的袖口,往日里执笔、打球的手变得脏污、空气里的味道潮湿、酸腐,可他恨不得把垃圾桶翻个底朝天。
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终于讲话了,磅礴的雨水中,他的声音虚弱的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老管家替他打着伞,看着他满脸苍白湿冷、焦虑茫然。
“熊仔....熊仔大人.......”
像是断了又续的细丝,半张的唇是他不知所措咬下的血痕伤口,眼尾红的如同饮血。
管家不敢说话,心里都是密密的疼。
三个小时后,这场雨终于肆虐的没了力气,一整个垃圾台也被翻遍了,少年低头站在最后一个垃圾桶边,浑身冰冷、湿透,也颤抖。
没有,没有声音回应他,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动,也不再喃喃了,湿濡的发丝垂落在他俯首的脸侧,遮挡了他的神情,像是坟头被暴雨冲打的纸扎花,破碎凌乱的花瓣下是气若游丝的无声□□。
管家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几滴晶莹从他隐密厚重的发丝中穿过,滴答着坠落在脚下的水洼里。
几个瞬息,没了踪影。
似乎是放弃了,少年带着一身的落拓回去了,他没再去找楼明烟去质问,估计是被着三个小时心焦找寻耗尽了所有心力,
管家以为他放弃了,楼明烟也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但半夜,寂静的宋宅,在一声急促的叫喊声中被打破。
喊人的是楼明烟,她夜里来的房间看儿子,却在揭开被子后,看见了一脸潮红,昏迷不醒的宋或雍。
浑身滚烫,宋或雍高烧烧的直逼四十。
少年身体健壮,生气勃勃,淋雨打球,冒雪爬山是经常,少有生病虚弱的时候,可这一次病的实在严重,高烧不退,医生打了退烧针,温度下去又上来,浑身是下不去的冷汗,床单湿透,严重的甚至开始痉挛。
他烧的糊涂,嘴巴里含混的讲胡话,虚弱的的像一只刚出生就先天不足的小猫。
楼明烟再没了往日镇定,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见着早上又烧起来了,她便开始安排司机,要拉宋或雍去医院。
老管家却在这时候叫住了她,他同样一晚没睡,手里还拿着包好冰块的毛巾。
“夫人”,老管家低头看着双颊酡红、眼皮下眼珠不安转动的少年,心疼溢于言表:“还给他吧。”
“把熊还给他吧。”他低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