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楼以后,琼西已经睡着了。苏轻手轻脚把窗帘拉下,一直遮住窗台,做手势叫贝尔门到隔壁屋子里去。
他们在那里提心吊胆地瞅着窗外那棵长春藤。
后来他们默默无言,彼此对望了一会。寒冷的雨夹杂着雪花不停地下着。
贝尔门穿着他的旧的蓝衬衣,坐在一把翻过来充当岩石的铁壶上,开始了模特儿的角色扮演,这次他饰演的是一名隐居的矿工。
为什么矿工也有隐居一说?
听众们嘴角抽搐,不知道在这种氛围里,是该笑还是不该笑。
这该死的幽默!
第二天早晨,忙碌了一晚上的苏只睡了一个小时就醒了。
而琼西则早已经瞪大了她那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被拉下的窗帘。
“把窗帘拉起来,我要看看。”她低声地命令道。
对着一直照顾你的室友,如此冷冰冰的态度,似乎很让人不喜。
但所有听众都对琼西只有怜悯和同情,知道这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可怜人儿。
即便已经万念俱灰,做好了投入死神怀抱的准备,她也没有抛弃掉一切的温情和原则。
苏哀求她给自己留有完成工作的时间,她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去睡觉。
醒来之后,哪怕一心惦记着要看窗外的长春藤树叶,也没有出声去惊扰熟睡中的苏,默默等她睡醒再“发号施令”。
就说你还是关心她的吧,是吧是吧?
忙碌了一晚上的苏知道劝也劝不动,于是疲倦地照办了。
听众们一颗心此时彻底给悬了起来。
要知道昨晚在老贝尔门当模特儿的时候,可是有着重写到过屋外的天气的,寒冷的冰雨参杂着雪花落下!
原本就剩下四片树叶,自然掉落都肯定光秃了,如何能挨得过一晚上的风吹雨打?
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
经过了漫长一夜,竟然在窗外的在砖墙上,还挂着一片藤叶,它是长春藤上最后的一片叶子了!
靠近茎部仍然是深绿色,可是锯齿形的叶子边缘已经枯萎发黄,它傲然挂在一根离地二十多英尺的藤枝上。
漂亮!
无数听众心里长舒一口气。
此刻发生的事情不科学,但不重要!
大自然总是喜欢上演一些奇迹的故事,不是吗?
反正也只是虚构的小说故事而已,能带给人希望和快乐就可以。
现实里无法期盼的奇迹,难道在故事里都不允许发生吗?
那简直是太苛刻了!
“这是最后一片叶子。”琼西说道,“我以为它昨晚一定会落掉的。我在睡梦里听见了风声。我以为今天它一定会落掉的,正如我也会死去”
“嘘!嘘!别瞎说!”苏几乎把脸贴到了琼西的枕头上,“你不肯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想想啊。我可怎么办呢?”
琼西默不作答。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要迎接死亡的时候,她就是世界上最孤独寂寞的人。
所有维系她和这个世界纽带的事物,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会变得淡薄,而那个疯狂的念头,只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一天时间过去了,苏一直在房间里陪伴着琼西,在暮色中她们还能看见那片孤零零的藤叶仍紧紧地依附在靠墙的枝上。
后来,晚上又刮起了风,雨点不停地拍打着窗子,噼里啪啦像是苏和无数听众的心跳。
天刚蒙蒙亮,琼西就毫不留情地吩咐拉起窗帘来。
那片藤叶仍然在那里。
奇迹再次发生!
琼西也因此重燃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她说,“天意让那片最后的藤叶留在那里,证明我是多么坏。想死是有罪过的……我希望有一天能去画那不勒斯的海湾。”
是的,曾经的梦想又回到了琼西的信念之中,它赶跑了死神的镰刀!
下午医生来了,他告诉了苏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琼西痊愈的几率大大增加,已经有了五成的希望!
坏消息是,楼下一个名为贝尔门的病人,感染了肺炎,年纪太大身体又弱,已经注定是治不好了,送到医院里能让他走得舒服点。
苏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故事里没有描述。
但听众们的心情,却是瞬间从云端跌落到谷底。
啊?
那个口是心非的老头,要死了?
虽然他登场的戏份不多,但却是一个极其让人印象深刻的可爱老头。
一个失败的画家,一个喜欢喝酒但脾气暴躁的性情中人,一个嘴里鄙夷着别人的温情,自己却充满温度之人。
唉!
病魔快快给我滚粗!
听众们心情沉甸甸的,以至于随后听见一个更好消息的时候,心里都有点兴奋不起来了。
琼西已经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只需要在日常里补充营养和注意护理,即可康复痊愈。
就在此时,一个让所有听众猝不及防的转折突如其来。
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内心炸响,把沉甸甸的心情,一下子就炸开了花!
下午苏跑到琼西的床前,用一只胳臂连枕头带人一把抱住了琼西。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苏说道。
“贝尔门先生今天在医院里患肺炎去世了。
头一天清晨,有人发现他在楼下自己那间房里痛得动弹不了。奇怪的是,他的鞋子和衣服全都湿透了,冰冷得吓人。
他们搞不清楚在那个寒风刺骨又下着雨雪的夜晚,年迈的老贝尔门为何还要出门。
后来他们发现了一盏没有熄灭的灯笼,一把挪动过的梯子,几支扔在地上的画笔,还有一块调色板,上面涂抹着绿色和黄色的颜料……
亲爱的,瞧瞧窗子外面,瞧瞧墙上那最后一片藤叶。
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这几天风刮得那么厉害,雨雪下那么大,它却从来都一动不动呢?
唉,这片叶子才是贝尔门毕生的杰作——就是在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的晚上,他把它画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