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确是多虑了。”云琬琰慧黠一笑,“臣此番回京为殿下备了薄礼,希望殿下喜欢。”
“哦?是何?我当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
“想必陛下不日就会派人将礼物送至皇陵交给殿下。”
“你有心了,千里迢迢的奔波,还想着我,我……”李聿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一个木瓜而已,殿下不必挂怀。”云琬琰笑着道破。
“木……木瓜?”李聿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听说你给各宫的礼物价值不菲,为何单单我这里只有一个木瓜。”
“殿下说笑了,云州战事刚息,维桢王府已是捉襟见肘,臣哪有那么多银子去备礼?殿下与臣既是兄妹,又是同窗,臣想殿下会理解臣的。”
李聿佯装生气道,“你云琬琰骗骗别人还差不多,你那些鬼点子我会不知道。先是韬光隐晦,把自己装成一事无成快去见阎王的样子,然后又暗度陈仓,与骏德里应外合,先安内,再攘外。也难为骏德鼎力助你,也幸亏越国主帅舒瀚疑心过重,否则,焉有你全身而退。雷霆军在云州城外三年,我和承宇为你捏了三年的冷汗,生怕父皇指责你护疆不利,夺了你的军权。”
“陛下当初给臣的旨意是稳守云州,可没说让我灭了雷霆军,我既是守住了云州,陛下自然不会治我的罪。”云琬琰得意地道。
李聿无奈地摇头,这个丫头越来越可怕了,连他的父皇都敢算计,真不知道日后凌恒能否管得了她?
不过……他想起了什么,立刻拍手醒悟过来,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向云琬琰,“你投我以木瓜,我自然要报之以琼琚。”
云琬琰加深笑意,他终于懂得了她的意思。她俯身双手郑重接过他的玉佩,“臣谢殿下。”
“怿兮……”在这晦暗不明的时候,她选择站在了他的身旁,他既是感动,又是不忍。兴许终有一天她的利剑指向她心爱的人,兴许终有一天她会死在他们手里,可他确实需要她的力量打破重重藩篱。
不想她倏地跪地,惊了他。
“怿兮,你这是作何?快起来!”他俯身想将她扶起,她却执拗不起身。
“殿下,臣有一事想求殿下。”
李聿早知她会如此,蹲下身,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以兄长的口吻安慰她道:“怿兮,我答应你,我绝不伤害承宇。”凌恒不仅是她爱的人,更是他的朋友。
云琬琰摇头,却道:“殿下,臣并非为了凌恒。”她叩首,又道:“若殿下登基,请殿下念在鹰扬王府多年驻守幽州、抵御外虏的份上,放过鹰扬王府,让他们继续驻守幽州。”
“你说什么?”李聿不信似地问,“怿兮,你竟然为鹰扬王府求情?”
“殿下,臣并非是为他们求情。幽州之外,便是胡虏铁骑,我大胤的边境之师不善骑射,若同越国、楚国、新丹国一战,胜负过半,但若与胡虏铁骑交战,则胜算全无。这几年幽州相安无事,得益于鹰扬王训练的新军。鹰扬王府几代戍边,对胡虏战术了解最深,也最清楚如何对付他们。但倘若幽州易帅,帅不知军,军不知帅,将不知敌,敌却知将,则幽州不保,边境必乱。臣可为一时之快,以报父兄和维桢旧仇,可幽州何辜?百姓何辜?望殿下三思,准臣的请求。”
李聿的面容晦暗不清,薄唇几次张合。良久,他喃喃地道,“你这是何苦?”他依稀记得她一身素服从侍卫手中抢过利剑狠狠刺进自己身子时的决绝,漫漫鲜血仿似在她白色的袍子上面开出朵朵耀眼的花,灼伤了他们的眼睛。
“殿下可知,当年臣初从越国手中夺回建宁城时所见到的情景吗?”建宁城是云州当时所失去的第一座城池,也是她的兄长战死之地。越人因当时维桢军的顽强抵抗而疯狂,所以城破之后,百年名城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云琬琰心痛闭目,那是她不愿再回想的景,却又是她不得不记得的殇。“那里一片焦土,所见之处尸体遍地,凡是美貌之人无论男女,皆是衣不蔽体,惨遭凌辱……为将者,不能护国,也不能保民,臣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怿兮,”李聿知她苦痛,将她揽入怀中,“怿兮,不要再说了,我明白。”
云琬琰平复心神,推开李聿,她再次俯身叩首,道:“殿下,臣经历过最惨痛的失败,也亲眼所见城破之后我大胤百姓的灾难。殿下若执意毁去鹰扬王府,无疑是自毁长城,昨日的云州必将是明日的幽州。鹰扬王虽与殿下政见不同,但鹰扬王却是我大胤亦不可多得的战将。殿下若可真心接纳,臣愿以性命担保,鹰扬王绝不会做出背叛大胤之事。”
“若当年鹰扬王有你这般心胸,云尧大哥也不会战死,维桢王亦不会重伤不愈,你当真不怨恨他?”
“怎会不怨?又怎会不恨?切肤之痛,刻骨铭心。只是,时移势易,臣的身份已不再是养在王府深闺的郡主,而是大胤的臣子,云州的主政,维桢军的主帅,倘若不以大胤为先,以百姓为先,如何对得起“维桢”二字之意,我父兄又该如何瞑目。殿下圣明,定会理解琬琰的苦心。”
她改了称呼,不再是以“臣”自称,她的肺腑之言,以知己好友的身份所殷切恳求,他全然知晓她的所盼。仅能是她,也仅有她,才会提出这样的恳求。
李聿双手扶起她,只道:“孤答应你。”这是一位太子、一位大胤皇朝未来的帝王对自己的好友、对自己赤胆忠心的臣子所作出的承诺。
“臣云琬琰谢殿下。”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因为,应诺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