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世那几天, 程京华的心境反而平和下来。
原本家里乱糟糟的一团,经此一役,反倒安静了。估计也知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道理。
原本为利益为前程而争,现在大势已去, 再闹腾能翻出什么花来?
丧事安排在年前, 地点就在石景山这边。
容凌和徐靳等几个老朋友都来吊唁了,关系更近些的私底下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只是笑笑, 说没什么, 日子不都要那么过。
对方也只能笑笑不多问了。
大堂里弥漫着沉痛肃穆的气息, 哀乐低沉缓慢, 众人依次叩首、跪拜, 表达敬仰和哀思。
程京华一直很平静, 除了招呼往来吊唁的宾客就是主持丧事。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的场合房建章会出现。
“节哀。”在她妹妹的怒目而视下, 他献上一束菊花, 微微鞠躬以示沉思。
程京华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去接这束花。
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l??
谁都知道前些日子程家和房家的争斗,若说她父亲是被姓房的间接害死也不为过。
这样的场合,她自然不能跟他撕破脸, 免得让外界怀疑程房两家已经修和的消息,局势会再次恶化。
纵然心里有万般憋屈、憎恨,她也只能强自忍耐,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那束菊花。
她说, 多谢房先生。
不管她是横眉冷对还是面无表情,房建章始终平静淡然。这么多年过去, 他和她记忆里似乎一般无二, 仍是那么清俊修长, 穿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装,手指修剪得非常干净。
这样的乌眉长眼,有些苍白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得多,往往让人忘记他的真实年龄。
他望着她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润而坚定,笃笃的,看着她的时候,仿佛四周的所有人都不复存在,隐隐含着笑意。
一如初见时那样。
可后来这种目光化为毒蛇的信子,让她在午夜梦回时仍会惊醒。
其实那天她有不少话想跟他说,可惜那样的场合并不适合。
葬礼结束后,她回了一趟香山,原本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的旧物,还没跨入院门已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昨夜一场寒雨,院子里落花拂地,脚踩在地上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松软的泥土中。
她索性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和他漠然对视,也省得自己落入更难堪的境地。
程家在和房家的争斗中落于下风,虽现在两家休战,局势也摆在那边。
不过他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听说因为赵家事件,方益明大发雷霆,宴客时将一个茶盏掷出,直接砸在他的额头,流了很多血。
那天圈子里不少人都去了,都看到了这一幕。
若是她,遭此奇耻大辱也不能镇定自若,只有房建章,事后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活跃在各个圈子里,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目光。
其实程京华有一点很佩服他,无论处于什么样的逆境中他仍能力争上游,永远也不会放弃。
她刚认识他那会儿,他刚刚被接回房家,也不得方益明重用。
他们是老同学,相识于微末,也曾是最真挚的爱人,可惜后来还是走向陌路。
除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家族恩怨,两人性格也不适合在一起。
那天她在庭院里的石桌前招待他,问他的来意。
她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叙旧。
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半晌,他敛了笑意,将烟戳灭在烟灰缸里:“我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你把我逼到这个境地,我还有这个价值吗?”她稀奇地说。
她生得一副清冷威严的面孔,虽秀丽威慑更甚,盯着一个人时,眸光清亮摄人,让人莫敢逼视。
房建章的神色却很平淡:“你现在是程家唯一说得上话的人,怎么会没有?你舅舅那个废物,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现在程家再没有人能跟你作对了。”
程京华只觉得有股血气涌上喉咙,十指一根根收紧。
她紧紧盯着他:“你害死我父亲叔伯,还要我感谢你?”
“房建章,在你眼里,利益是永远高于一切的吗?”
不是听不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房建章却只是浅浅一笑:“这是对你、对我都极有好处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程京华几乎要笑场:“我要是跟你合作,程家人会怎么说我?那些不服我的人,又会怎么联合起来反对我?你这招又狠又毒,可惜我不会上当。”
他看着她的眸光依然温和,语调平静:“京华,别把我想的那么坏,你始终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最亲最爱?”她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所以你害死我父亲叔伯,害死知南?”
她心里的冷意如潮水般蔓延,似乎是难以克制地握紧了拳头。
指骨绷得发白。
她目光如箭矢般落他脸上,却也只得他漠然的对视。
他并无愧色,神情自若,甚至眼底有些许嘲讽,略一挑眉反问她:“难道他不该死吗?”
“他破坏离间我们的感情,装柔弱、装善良博得你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