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帅,话虽如此,可陆侯也有难处,毕竟之前京中还有太上皇。我们做臣子的底线就是决不可忤逆犯上,陆侯当然可以重兵逼宫,可先例一旦由此开,待陆侯百年之后,东楚定会陷入主弱臣强之势,后来者效仿陆侯行事,那可是祸延百代了。”
与易门的争斗,步步皆是算计,聂言不知道陆栖鸾在多少个不眠夜里疯狂推算敌人的意图才得出这样的筹谋,但他知道,那必然是她不得不为之的执念。
“你说她,以后还会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吗?就没有想过,像个寻常女子一般功成身退?”
“……陆侯不是寻常女子,请世子,收心吧。”
聂言不语,望着一线峡谷口腾起的,属于西秦进军的烟尘,似是并没有听见那句收心之言一般,提剑转身道——
“闲话休提,开战了。”
……
京师城下,来自西壤的敌人抬头望见巍峨的古京,每个人眼中都弥漫着血煞之气。
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西秦开国以来从未踏足过的,在他们之前,不知有多少先代名将饮恨于阳关之下。
他们的首领,蜀王赫连霄亦然。
“王爷,攻城时辰已到,是否吹响号角?”
“按理说宋睿应当在此时依约开城献降才是……罢了,弩手先上,将通牒附于弩手箭上射入城中,若仍无回应,便开战。”
指令发下,西秦的弩手列于前阵,瞬间,万千冷箭曳空,划过一道道长长的弧线,有的被城墙挡住,有的越过城墙,最高最远的那支,掠过严阵以待的外城,飞向第二重城墙的城楼上,直奔那煮酒氤氲之处,正紧盯战局的女侯……
然后,在它见血之前,便被旁边伸出的一只并不属于武人的手轻描淡写地接下来,随即慢悠悠地折断,丢去酒器下的炉中作了添柴。
那箭自远方来,卸力九成,却绝非是轻易可接、可折断的,除非他有武力在身。
算是被救了半条命的陆栖鸾目光仍不离城下敌阵,只徐徐道:“……多谢,只是意外的是,我认识你这么久,看你整日里活得宛如个药罐子,竟不知你是个会武的。”
“陆大人怕了吗?”
“我怕你输不起恼羞成怒要杀我,我这格调就装不下去了。”
“我不杀女人,”叶扶摇似是已近微醺,温和的语调在说完有风度的言论后,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
“但我可能会杀我喜欢的女人。”
耳根不由得一阵发酸,陆栖鸾呵了一声,道:“你别是脑子有毛病吧。”
“凡生有万千相,我不过其中之一。当然,你若输了,这杯同心,我会亲手敬你。”
“但我看你并不会很高兴。”
——我把毒下在你心里……我先走一步,你要比我晚些,再晚些,别跟着我。
酒似乎变苦了,一如过去的无数荒芜的昼夜。
“……所以你最好拼命求胜,若你死了,我又要苟活三十年。”
他终归是个守约的人,说不见,下黄泉也不见。
尚未深思叶扶摇话中的深意,陆栖鸾看着西秦军阵的眼睛倏然睁大,随即咬住了下唇。
匈奴的右贤王,如期赴约了。
“看来,奉水郡的一战,结局并不尽如人意。”
陆栖鸾倚回去,道:“日头尚未落山,成王败寇,犹在未定之天。”
……
而在城下一里外,来自于北方的异族,身着毛皮轻甲,身带弓刀,座下良马膘肥体壮,他们虽仅有数人,但不惧西秦二十万大军威势,直接往军阵中而来。
“那是……王爷,那青面具之人,莫非是匈奴右贤王?”
前军见有人突兀而来,本是要刀剑相向,却被赫连霄喝阻。
“匈奴右贤王果然如传闻中英雄了得,甫遭东楚伏击,竟还敢孤身赴会。”
秦军分开一条通道,无数双眼睛看着匈奴的右贤王走入军中,后者气定神闲,随着赫连霄派来的人上了赫连霄所在的足以议事的八骏大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