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响动,保姆带着嘘嘘回家了,陈凯西站起来,说我先领他上楼玩会。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有开玩笑的力气:“那是要邀请我一块当评委吗?”
陈勉喊住她。
陈凯西很不解:“你们公司还管这个?”
他说:“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问,我到底有没有受贿?”
反倒是陈勉接不住陈凯西的这份轻快,他说,她跟公司举报我了,接下来职业道德委员会要对我进行审查。
陈凯西扭头朝他嫣然一笑:“是不是——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她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比自己以为的要“糙”一些,她以为她会受不了的,但她居然能揶揄说:“这个闭环太好笑了,如果我当时不是想着当美食博主,天天买粉丝导流,她们就找不到我;可是我要是不试试看拍视频,我就找不到现在的工作。是哪个名人说的来着,命运给的每一份馈赠,都标好了价格?我要去给他点赞。”
把嘘嘘哄睡着了,眼看也才9点,陈凯西不想回酒店,但她一时又想不好要如何跟陈勉相处,于是打电话给罗曼,问要不要出来聊聊天。
她最近被锻炼得很大心脏,陈勉公司那个被开除的女孩隔三差五地喊话,这还不算最糟的,陈勉是不玩微博的,可以眼不见为净,可是陈凯西当时卯着劲拍过视频想过当网红,所以没多久就有人摸到了她的微博,成天有人在底下“抱抱她”,或者问她“你们阔太是不是对这些事都不在乎了?”,她一时间难以分清窥私欲和廉价的同情哪个更烦人——或许,它们是同一种东西。
罗曼起先吞吞吐吐的,陈凯西隐隐约约听到了周慕孙的声音,于是心领神会地说改天吧。
陈凯西“嗯”了一声,继续不紧不慢地吃面。
没想到过了五分钟,罗曼就给她发消息说:现在方便了。
然后他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从少年陈勉变回了成年人,他说,有个事得跟你说下。
酒吧在酒店的楼上,罗曼觉得这种酒吧既贵、又太花哨,喝不尽兴,不过正适合陈凯西这样几乎没有来过酒吧的良家。
陈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一碗要30呢,也不怎么样。你别吃了。”
陈凯西到了之后,鬼鬼祟祟地看了全场一圈,罗曼说这是正规地方你紧张啥,陈凯西说,这楼下就是酒店,我如果在这里看到熟人,他们肯定得尴尬,所以我尽量避一避。
陈勉又嘴唇蠕动了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听话,于是俩人就蹲在茶几边上吃,都想起了读书的时候,学校商业街里一家小店做的燃面最好,一份只要6块钱,那时候他俩也经常坐在遮阳伞下狼吞虎咽地吃。
陈凯西坐下以后,郑重其事地看了半天酒单,然后说:“我要椰林飘香。”
陈凯西说,你别坐沙发上吃,万一沾到呢。
又皱眉抱怨说:“怎么那么吵啊,这样说话能听得到吗?”
陈勉分了一半的宜宾燃面给她。
罗曼刚想说你能不那么像女大学生第一次来酒吧吗,就看到陈凯西朝不远处的驻唱招招手,说我要点歌。
陈凯西起身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和一个碗,然后对他说:“分一点面给我。”
陈凯西对着外国主唱说:“actually,iwantyoutostoporonehour,icanpayyouorthat.”
他拆开一次性筷子,犹豫了下,又抬头问她:“你吃吗?”然后自问自答:“算了,你应该不吃外卖。”
驻唱把经理叫过来,他们三方交涉了一下,驻场心满意足地走了。
陈勉本来想惯性顶嘴说“哪里不好”,但咽了下去,只是应了一声:“嗳。”
就这样,陈凯西通过钞能力让整个酒吧安静下来,她对着目瞪口呆的罗曼说:“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陈凯西说:“她连家里都收拾不好,你以后别让她单独带小孩出门。”
在寂静的酒吧里,罗曼跟陈凯西分享了周慕孙可能要陪前妻去美国的故事,陈凯西则奉献了老公被小三举报受贿的八卦。
陈勉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个塑料袋,他解释说:“我让阿姨带嘘嘘去商场游乐园了,我就自己随便点了东西吃。”
陈凯西酒量太差,连一杯椰林飘香都能让她两颊微红,讲话声音越来越大,隔壁吧台的女人送了她们两杯酒了,罗曼觉得自己在做付费播客。
陈凯西进门,环视了一圈家里,第一反应是生气——她不在,阿姨明显收拾得敷衍了,大理石桌面上留了水渍,卫生间水龙头边缘一圈发黄,明显是没有用牙刷仔细地清洁。她一边生气一边告诫自己,她如果还过分关注这个“家”,她就永远走不出这个房子。
陈凯西手肘撑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说周慕孙倒是比我想象得有情有义。
于是这对结婚七年的夫妻在家里碰面了。
罗曼说,我还觉得陈勉很够义气呢。至少他想去解决。很多男人就会缩着,让两个女人扯头花。
陈凯西下午接到陈勉电话的时候,先是按掉,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陈勉从不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等她再回拨过去的时候,他又挂掉了,只发过来一行微信:“没事,你晚上有空的话,我跟你碰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