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稍稍等了一些时间,太阳微微偏西。
从这二层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层层的崇山峻岭,红色的土地在远处若隐若现,像是那郁郁葱葱的绿色下隐藏着一道道的伤疤。
“你来了……”
终于,一声非常虚弱,但是非常沉重的嗓音响起,许杰知道阿德南总算是醒来了。
“噢,你在这……我就说我好像听到你来过了。”
许杰看着他的样子,也是有些尴尬:看来虽然睡醒了,但是还没有酒醒啊。
“我以为你会很生气。”他还是说道,他觉得这位至少在下意识里看来对自己还是没有敌意的,也是稍稍放松。
“是啊,我已经生气太久了……也许我根本不适合这样。”他痴痴地说道,只是坐到了门前的地上,“我觉得也许我根本就不适合这么做……事实上在我女儿出事半年后我就已经渐渐平静了,可是……天哪,我怎么可以平静呢?”
对方突然开始说到他的故事,许杰越听越是惊讶:看来这位也算是酒后吐真言了。
他绕过阿德南进屋,又是拿出了一个躺椅,将他扶到了椅子上。
“我以为你一直都是那样。”许杰顺着他的话说道。现在看来他的情绪在睡了一觉后反而好了很多,他也不是很担心了,只是像老朋友一般在那听他倾诉。
“我以前是那样,后来有了家庭,有了女儿,我年轻时的戾气也就渐渐消散了。”他咳咳地笑道,回忆起了往昔,“我过去可是一个狂热的教徒呢,当年还跟着朋友们一起上街打了那些讨厌的穆斯林,跟着游行队伍到处征战……真是天真可笑,但是也真是让人怀念。”
许杰又是汗颜:你管这叫天真??
地铁,老人,手机。
但是阿德南的诉说并没有停止:“是啊……年轻的时候,总是那样对各种东西都充满热情。但是时间终会磨平这些,我现在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感觉了。”
许杰听完,也是点头:“也就是说,这样的暴力处理并非你的本意?”
“非你个头!”阿德南突然激动地挥了挥拳头,“我怎么可能饶过他们?!我要送他们去见阎摩还差不多!”
好在他的身子没有怎么动作,所以并没有让许杰觉得有太大威胁。
随后他的语气一顿:“……只是,我确实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以往的感情了。不管是女儿的事情,还是伊西塔的事,我本该满腔的怒火,现在却只剩下一点点火星。”
许杰在一旁也是陷入了沉默,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咀嚼不出阿德南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真是奇怪……既然遇见这样的事情,那肯定无论如何都要去和他们斗一斗啊,就像我说的,就算实际上改变不了他们的行为,你也可以通过……比如媒体,比如有同样遭遇的人,实在不行自己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也行啊!”
“不,你不懂。”阿德南摇摇头,余光瞟了瞟越发昏黄的天空,“你怎么可能懂呢。”
两人又是沉默了一阵,看着白云慢慢拂过天际,许杰似乎也有所体悟一般。
“你是在装作你尚还愤怒,为什么?”他突然问道,令得一旁已经渐渐酒醒的阿德南眼神一顿。
“为什么……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心里难受吧。”他的眼神充满迷茫,语速也是渐渐慢了下来,“这样至少我看上去还是当年那个敢打敢拼的家伙……我能和愤怒的人们一起去砸警察局,可以为了自己的所爱去挥舞拳头,我还能随心所欲地在这里活着,我的朋友们也愿意在我的号召下助我一臂之力,就是女儿离去了,我好像还能找到伊西塔这样让我觉得我应该保护的女孩……她真是让我想到了她。”
他闭上了眼睛,喃喃的样子既像是在和许杰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追求看上去似乎一个都不缺,但是实际上已经面目全非……有的日子,真是一去不回了。”
许杰静静地听着,心里似乎也是有些体悟,但是就是没有捅破那层纸。他想:可能真的要到一定的时候自己才会理解这种感觉吧?
“所以你加入我们剧组……”
“是的。”阿德南答道,“只不过是我想要逃避这种感觉罢了。……但结果又是如何呢?有人又是伤害了我在乎的人,结果我却对此更是无力了,只能去欺负欺负辛津这样的家伙。”
他的胸膛有些起伏,继续道:“那一刻,我感觉就像是丢掉了所有尊严和骄傲,就是连站到她面前去安慰安慰她的勇气也没有了。……唯一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