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花花,我要,给我嘛!”殷元三岁的小女儿迈着小短腿,不停绕着温娇膝盖打转。
温娇弯下腰,捏了捏小侄女水蜜桃似的小粉脸,顺手把蔷薇簪在了她的头发上,望向亭中对弈的殷开山与殷夫人。
只见殷开山每落一子,殷夫人都要苦思冥想半晌。好容易犹犹豫豫落了一子,旋即就被等得百无聊赖的殷开山堵了棋路。
殷夫人越下越是不耐,终于“啪”地一掌拍在石桌边。殷开山娴熟而飞快地按住棋盘:“夫人,输棋是奕者常事,可砸棋盘就不讲武德了哈。”
殷夫人眉心一跳,眼看着就要暴躁起来,温娇忙闪身入亭:“阿爹又在教阿娘下棋呀?不如也教教女儿,如何?”
夫妻二人一看见是她,皆是面色一喜。殷开山接着没好气地道:“下什么下,你和你阿娘一般的臭棋篓子,阿爹还想再多活几年。”
温娇浅笑道:“还是下一盘吧,往后怕是很难自在的与阿爹下棋了。”
殷开山手一抖,打翻了棋盒,青玉棋子霎时倾泻一桌。有几颗滚落在地,顿时碎裂开来。殷夫人把住她的手臂:“满堂娇,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娇低眉道:“女儿或许不日将要飞升上界。届时仙凡两隔,女儿虽会尽力抽空下界,但到底不比从前自由之身。”
殷开山的手哆嗦了好几下,没能把棋盒的盖子盖回去,索性放弃了,勉强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我们殷家竟养出来一位真神仙,谁听了不说是我们十世修来的福气哈哈哈哈!”
殷夫人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却流了眼泪。她侧过身去抹去泪痕,回过身接着笑,听到殷开山的最后一句时却变了脸色:“满堂娇要成仙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老夫人声音急切:“你真老糊涂了,古时的彭祖怎么死的,是因为他活了几百岁,被王上逼问长生术!这还只是个高寿的,不是成仙的。你要是把满堂娇成仙的事宣扬出去,你面上是光辉了,之后你、我、阿元,还有孙儿孙女们,信不信都得被变着花样问长生术。要是给不出,我们是无所谓,孩子们不得叫人生吞了?”
强颜欢笑的借口被戳破,殷开山一愣,颓然坐下:“满堂娇啊……”
他的声音分外忐忑而沉重,这位昔年的虎将此刻分外的像一位迟暮老人。
他本就已经老了。
“你在人间时,阿爹阿娘有些名望手段,还护得了你。到了天上,那满天神佛何其庄严尊贵,阿爹阿娘可就护不得你了。”他说。
温娇十分动容,后退一步,双手举至齐眉,深深一跪,顿首于地,如此拜了四拜:“阿爹阿娘的苦心,女儿懂得。只是雏鹰冲天,乳虎啸林,女儿已不是闺中仰赖二老的弱女,天高海阔,终有奋飞的那一日。”
她抬起头,笑了一下,依稀是闺中女儿时那烂漫温顺的模样:“何况女儿是去做仙,又不是做那打狗的肉包子,得了机会,必是要回来见二老的。”
如同婴儿娩出母体,就不再拥有母亲子宫的那一层最温暖而安全的屏障,需要面对来自人类世界的风,雨,寒冷与烈日。
子女终究会割断与父母之间那条无形的精神脐带,而孤身一人走向自己的世界。
相聚而后离别,总是世间恒常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