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宫。
晏南天踏入西殿,温暖暖立刻迎上来。
“晏大哥!”她轻轻跺着脚,语气十分不赞同,“我都急死了,你怎么不把内情告诉云姑娘呀?如今可好,她要和你退婚,怎么办?”
晏南天并不在意:“阿昭向来孩子气。那是气话。”
每当提起云昭,他的眼底总会浮起一层笑意。
他自己似乎不曾察觉。
她咬了咬唇:“你应该告诉云姑娘的。你护着我,并不全是因为我的身世,还有那件大案……要不,我去跟她好好解释?”
晏南天垂眸看着她的手指。
她把纤纤十指绞在身前,指尖捏得泛白。
“你确定,”晏南天意味不明,“那样不会更坏?”
她手指微顿,神情一点点变得失落:“是了,我一个没见识的村姑,不会说话,万一越描越黑那可怎么办。是我想法太笨了,对不住。”
晏南天并不安慰,只淡声道:“歇去吧。”
他让她歇息,自己却并不走,而是径自坐到窗边,随手拿起已经冷掉的茶盏饮下——也不计较有没有谁用过。
她耳根微红,面露为难。
床榻前虽然置有牡丹屏隔断,但那些硕大的花瓣薄如蝉翼,处处透着光……孤男寡女的……
温暖暖咬了咬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听话地上了榻。
他温和亲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他。
温暖暖从床榻往外望,隔着屏风,窗边那道孤坐的身影朦胧不清。
华丽的寝殿寂静如坟,令人窒息。
轻轻翻身都会响起刺耳的布料摩擦声,她惴着一肚子心事,睡不着,又不敢乱动。
时间点滴流逝,他也不走。
温暖暖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气氛,微微哽咽着,呻-吟般说道:“晏大哥……云姑娘现在一定恨我吧,我这个破坏者,毁掉了她完美的一切……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要救娘亲,晏大哥,我必须救娘亲……”
那个人没回她,只又斟了一盏茶。
饮茶的时候,喉结弧线清晰地落在一片透明的花瓣间。
*
云昭冲出重重殿宇,一路上看见台阶就踢,越想越气。
血脉亲人?什么血脉亲人,简直笑死了!
晏南天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是斗得你死我活?
他一个成功夺嫡的皇子,居然有脸跟她说什么手足情深?
想到这一层,云昭顿时更气——
当时怎么就气傻了,没能想到这一茬,听他在那儿义正辞严地放屁!就该当场给他撅回去!
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吵架就是这样,事后无论想出多好的骂招,那也是过期作废。
云昭无能狂怒,气急败坏,运足了力气,飞身跃起,一脚把路边的石貔貅脑袋给踢了下来。
“呼——”
沉重的貔貅脑袋砸向夹道旁的凌云花。
一只蜻蜓呆呆停在蓝色叶尖上,被阴影罩住也不知道飞走。
“嘭!”
碾溅一地花汁。
“算你倒霉!”云昭双眼微微眯起,“我连人都敢杀,何况是你区区一个蜻蜓!等着吧,我这就想办法宰了那对狗男女给你陪葬!”
她虚起视线,望向貔貅脑袋滚过的地方。
凌云花丛东倒西歪。
没找到蜻蜓碎片。
“飞了啊?”
云昭撇撇唇表示失望,转过身,大步离开。
遇到台阶,她轻身跳了过去。
没再踢。
*
入夜前,云昭回到云府。
府前整条大道铺满华毯,道路左右三步一盏宫灯。
府邸更是金碧辉煌。
它并不是一座寻常宅院。
云府占了整座山,或巍峨、或精巧的楼榭亭台与山体本身浑然相融,山就是府,府就是山。
镂空的山间,雾色透着珠光宝气,华美非凡。
放眼千里,最为光耀的地界除了皇城所在的九重山,以及日夜修建的通天塔之外,便是云昭她家。
她踏上山道,仰头望去,心里再一次涌起奇怪的陌生感。
熟知的世界好像都藏着另一副面孔。
晏南天是这样,爹爹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