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竟无一处灯火明亮,黑得令人发慌。
雪将停,风还未有停歇之意。
一人一马自南而来,马蹄踏在雪地之间,落下印记,却惊扰不了这荒芜的都城。
马上的人拉了拉缰绳,风雪自正前方拂过,直冲得他睁不开眼。
他将马勒停,跨马而下,两脚轻轻落于雪地之中。
他尽可能的伸展在马上屈着的长身。疲惫之感侵袭而来。他平生最厌恶奔袭,却常与奔袭为伍。最恐惧黑暗,却时常一人处于长夜之中。
他背对来时苍茫大地,吟道:“天明登途山河尽,罔顾林间春叶红。”
吟罢,他叹了口气,从马背后的行囊中掏出一个皮制的酒囊,饮了一口。
酒气微醺,他的眼里充斥着雾气。不一会咽喉就因辛辣,感到不适,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喘息伴着咳嗽声,熏的他冻得泛红的脸上更显一抹嫣红。仿如寒风中的红梅,生出一丝娇艳来。
待酒瓶空了,他拿起腰间的长剑,手挽剑花,剑锋薄翘而锐利,在雪地之中划出四个大字:【孑然一身】
他挽剑收锋,对着这四个字发愣。笔锋不一会便被漫天的风雪掩盖。他驱动内力想要驱赶风雪,却反被风雪所袭,溶于苍茫天地之中。
他有一双熠熠发光的眸子。那是一双碧绿色的瞳,与常人黑棕色的瞳不同,像春日的嫩草,上覆着露水,惹人垂怜。又似漠上的针叶,极力吸取着水份,温柔又广阔。
也许就是这双对世间充满眷恋的眼,让他存活下来。
这时,另一匹马自城中而来。
来人勒住马,马蹄子不安分的在雪中踩动。顾不得马未站稳,来人从马上跃了下来。一双目,锐利似刀,却在看向雪中人时转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和,充满了忠诚与敬畏。
他躬身行礼对雪中人道:“禁军巡城司守卫,元季恭迎定南王世子。”
定南王世子严蔚歇,本是北燕国最优秀的男儿,镇北军副帅。率军以雷霆之势,保边疆太平,更有北燕战神的称号。
如今却落得个一人一马,黯然回京的下场,不禁令人唏嘘。
严蔚歇闻言瞟了一眼来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高大壮实,虬髯戟张,虎口布满老茧,一身布衣打扮,不似禁军。
他转过身去,倒也不是因为狂放,只是这雪衬得月色太刺眼,让他不想对视他望着那不安踢动的马蹄子,叹道:“什么世子不世子的,败军之将,入京做质罢了。”
元季没有接话,弯身拾起被扔在一旁的酒囊,拍了拍上面的雪花重重道:“定南王的旧物,没剩几件了,世子还是爱惜些好。”
严蔚歇停背对元季,皱着眉问道:“你认识定南王?”
元季看了看他,止住到口边的话,转而道:“天色太晚,世子还是快些上马随我回府吧。”
严蔚歇缓缓转过身来,一路行来的马蹄印记被雪掩盖在他背后,有的已被风雪盖住一半,有的还完好的印在地上。承载了他这一路的颠沛和辛酸。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般严寒的天气,我这南方贱骨怕是受不住。”
说罢他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随他一路风尘的马儿又一次跑动起来。
元季看着他策马的身影,顿觉心中像被巨石堵住一般,他平复心绪亦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入城后,雪终于停了。
风雪之中,严蔚歇隐约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故意拉紧缰绳,减缓前行的速度。
终于那本来离得有一段距离的脚步声近在身侧,他牵马侧头,看过去,一个孤单身影落入眼帘。
这人走得很慢,却没有停歇之意。即使听到马踏嘶声也没有抬头。直到她缓步走到月光下,他才算看清了来人的脸。
她的眉色很浓,眼若杏核。薄薄的嘴唇不见绯红之色,被她抿成一条缝,有些发紫。
严蔚歇对她颇感兴趣,眼中堆出笑意,伸出手对向那女子,柔声道:“上马,我载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