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不愿信。
一字之差,出发点却截然不同。
崔慕华死时,便已经明白,李宗信的不是崔氏有火药库,而是崔氏十万精兵、巨富天下、门生满堂,还写出《大夏律来,规束王公百官,包括天家。
这样的崔氏,和手握足以夷平大夏的火药库,有何区别?
“他一直在害怕你们,所以说崔清平偷偷造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药,还量产不告诉他,这一点,足以让他日夜难安。而这样的猜忌,就是王郑两族最利的刀刃,就算李宗当时没有下手,只要将崔家关起来,王郑两氏也有无数机会下手。崔慕华当时已经想明白了,东都崔家的族人,已经出不去了。她本来是想奋死一搏,如果她出了皇宫,或许还能在当日带着崔家举家出逃。可你来了。”
姬蕊芳笑着看着谢恒:“在你的命和她的命之间,她选择了你。”
她放弃了那渺茫的机会,给她的孩子和丈夫,求了一条生路。
以自尽的方式死在谢恒面前,就是怕他去追究因果。
想让李宗对谢恒放心。
“你毕竟是谢家的嫡子,能不杀你,他们还是不想动手,你母亲将你撇清出去,所以大家只是废了你,留了你活路。”
姬蕊芳说着,继续道:“在你入狱当天,楚仪便被派出去,一夜清理了东都崔氏好几条暗线。她听同伴说,你母亲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这条消息就是李宗放的,借此抓出了崔氏好几条暗线。然后他们一连审了一个月,将崔氏在东都的暗网连土带泥拔了个差不多。等一切尘埃落定,崔清平死在宫中,崔氏被你问斩之后……楚仪突然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她意识到自己活不久,就找了个机会,从宫里跑了出来。”
“所以当年知道这中间曲折的人,除了她都死了。”
谢恒明白过来,点头道:“她跑得快。”
“但也只是多活两年罢了,”姬蕊芳摇头,“他们这个组织出身的人,需要定期服药,她逃出来后,还没熬到你们来到江南,就死了。”
“组织?”
谢恒听着,有些奇怪:“她不是中御府的人?”
“中御府能有她这样的人?”姬蕊芳嘲弄开口,“杨淳手下那批贪财怕死的阉人是什么作风你不知道?”
谢恒闻言一愣,他突然意识道:“李宗手下,还有其帮他做事的人?”
“狡兔三窟,你以为,李宗能用的人,只有监察司和中御府吗?”
姬蕊芳笑起来:“李宗从太子时,便有自己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从孩童时代培养,从睁开眼睛起,就是作为李宗死士而存在。这批人,才是李宗真正的心腹。”
谢恒听着,心头隐约浮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们归属于什么地方?”谢恒盯着姬蕊芳,不由自主摩挲着茶杯。
姬蕊芳摇头:“他们直属于陛下,没有固定的称呼,每一个人对应一个长官,层层往上,底层的死士,甚至不知道自己效忠于谁,楚仪其实早生反心,所以才仔细观察,才发现自己的主上应当是陛下。”
“那总有个称呼吧?”谢恒继续追问。
姬蕊芳想了想,终于道:“楚仪把她的来处,称为‘阁内’。”
听到这话,谢恒瞳孔急缩。
他紧捏着茶杯,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脏,他盯着姬蕊芳,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审视着姬蕊芳:“你不想为谢悯然报仇吗?”
“想啊。”
姬蕊芳笑起来,她看着面前明显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谢恒,缓声道:“我一醒,李归玉便来找我,他告诉我,只要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报仇了。”
听见“李归玉”的名字,谢恒终于理解了姬蕊芳的来意。
他盯着姬蕊芳,听着姬蕊芳看好戏一般道:“所以我连夜过来,我就是想想看你知道你知道这些事的模样。你当初如果不提出《大夏律,崔氏可能不会败落。你当时要是不入宫,你娘可能就不会死。你想到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愧疚心痛?会不会恨不得自己去死?不过可能也不会,毕竟你习惯了。”
姬蕊芳嘲讽笑起来:“你好像一直在做抉择,一直在送着自己的亲友去死,送得多了,或许也就不在意了。如今你又有机会啦——”
姬蕊芳抬手轻轻点在谢恒胸口,看好戏一般询问道:“李归玉让我问你,崔氏天下和柳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