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
解散后回到班级,温汐还略有点恍惚,总觉得他突然抬头扫视的那一眼有点不妙。
心里刚升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走廊外就忽然响起两道交谈声。
“声哥,你稍微快点,后边还好几个班要检查呢。”
“来得及,多少也给人点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
温汐提着一口气,好半晌,才听那道泛着笑的声音懒懒道:“把尾巴藏好。”
“……”
“那有什么藏不藏的。”另一个声音又说:“我们不就是来突击检查的吗?”
“嗯。”江声的话里带着泛泛的笑意:“说得也是。”
话音刚落,走廊上的身影就没过窗沿,不紧不慢地来到前门,眼见着就要拐进教室。
“程曜!”情急之下,温汐也来不及领会这番话是否别有深意,扭头就喊了一下自己的同桌。
“……啊?”程曜回头。
“帮个忙。”
程曜也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忙,就见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猛地趴到桌上,疏忽之间,整张脸都埋在了臂弯里。
他懵了一会儿,又看见两个学长进了班级,从第一组开始逐个检查仪容仪表,一个负责检查,一个负责登记。
在接连抓了两个没戴胸牌和一个偷吃早餐的同学后,停在了第三组第五排。
“叩叩——”修长指节轻轻扣响桌面,不过微弱的反响,却愣是震得温汐头皮都有些发麻,手指的主人却还不依不饶:“怎么回事?”
“……啊?”程曜见她一只手捂在肚子上,下意识回答:“她、她肚子疼!”
“哦?”头顶散漫的声音里带着探究:“需要帮忙送医务室吗?”
“不用了——”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异性之间,总是存在着一些相对忌讳的敏感词,即便清楚温汐这个动作代表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也真的很难轻易宣之于口。
程曜涨红了脸,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她就是正常……正常的肚子疼!”
温汐整张脸都密不透风地埋着,却还是能诡异地感知到头顶的视线,于是连后脑勺都不得不跟着紧绷。
好在后者没再深究,只表示理解似的点了点头:“这样啊。”
尽管语气听着有点意味深长。
等人离开,温汐脱力地抬起头时,额角已然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程曜的脸还红着:“你……认识他们啊?”
温汐摇了摇头:“不认识。”
程曜:“那你干嘛……”躲他们啊。
“刚刚谢谢你。”温汐清浅而疏离地笑了笑,意味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啊?”程曜怔怔地饶了饶头:“没、没什么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同桌,看着温柔沉静、很好相处,可同桌近一年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其实很少。
像今天这样,她主动开口,又主动结束的情况,更是史无前例第一回。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她像是一尊被居于高阁、只供观赏的瓷器,不论外界发生多大的动荡,全都与她无关。
而刚刚,好像有人触碰到了这尊瑰宝。
安然无恙地过完一个上午,温汐的神经却依然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她其实并不确定,江声是不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
虽然早上成功避免了正面交集,但她见识过那双眼睛的洞察力,也从来不敢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而面对未知,她习惯于躲藏,所以中午连食堂都没去就钻进了画室。
附中的画室宽敞又有格调。
因为楼层较高,入口又正对着两扇通透的落地窗,只要坐在窗边的艺术沙发上,就能以独到的视野囊括大半个校园的风光。
室外阳光和煦、绿荫繁茂,爬山虎从楼顶落下,洋洋洒洒点缀着窗框。
室内窗明几净、色彩纷繁,斑驳的墙上粘贴着历年的优秀画作,新旧不一的画架错落在石膏像周围,地面散落着各类画具,和总也清扫不完的颜料与铅笔屑。
画室没有固定位置,温汐却习惯待在后门的最角落。
远离光线、远离人潮。
她把伏尔泰的石膏像转了个角度,回到自己的画架前,静默地开始新一天的任务。
静谧空间里,铅笔一下下刮擦过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舒缓地绵延半个午后,却忽而被一道“啪嗒——”声突兀的打断。
温汐笔尖一顿,视线绕过画架,警觉地朝声源望去。
盖在脸上的美术赏析滑落,江声耷拉的眼皮掀开一条缝,不偏不倚,与一双受惊的杏眼隔空相撞。
难得在睡醒后还有好心情,他稍愣了一秒,而后不自觉地溢出一声低哑的笑。
“……”温汐下意识攥紧铅笔,拉锯了一上午的神经在这一刻乍然绷断:“你怎么会在这!”
说完才意识到不妥,画室又不是她的,更何况……是她撒谎在先。
“很明显啊——”江声勾了勾唇,支着手肘坐直了些,而后颇有耐心地向她坦白:“守、株、待、兔。”
“……”温汐垂了眼帘,闷闷地缩回画架后。
他果然早就发现她了。
江声啧了一声,缓了下神起身,也拖了张板凳来到教室后方,低眸扫过画纸里扭曲的伏尔泰。
温汐抬眼,避无可避地与他对视。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辛苦躲了大半天的人,视线经由校服上的铭牌悠然抵进她的眼底,而后以一种“原来如此”的散漫口吻对她说:“高一7班,温汐同学——”
“很高兴认识你。”
温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