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探头看了看宁缺碗里,再看看朝小树碗里,很开心。
他跟宁缺碗里有煎蛋,朝小树碗里没有。
朝小树也在看,被如此区别对待让他很不满,敲了敲宁缺的碗提醒。
宁缺差点笑了,连忙让桑桑给他补了个煎蛋。
他们两个在谈论杀人的价钱,清欢的视线却落在桑桑那里。
桑桑在整理宁缺的杀人工具,其中有一把大黑伞,正被桑桑撑开。
伞面很黑,黝黑,深邃的黑,黑的让人心悸。
清欢一边嗦着面条,一边紧紧盯着黑伞,桑桑是个黑丫头,但此刻打着黑伞,却意外的和谐。
清欢仿佛看到桑桑不黑了,在大黑伞的映衬下,变得洁白无比,也光明无比。
这一幕,好像黑暗笼罩着光明,又好像光明背负着黑暗。
清欢表面淡定的嗦着面条,但心脏却在剧烈的跳动着,是害怕?是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但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当初从月轮国逃离,在燕国砍人头时的心境。
在月轮国,他活人无数,却在七念出现后,所有人都背弃了他。
尽管那些事都是他自己心里想做的,也不奢求别人的感恩,但还是让他心里充满了憋屈跟愤怒,恨不得杀尽所有背叛之人。
所以他在燕国砍头砍得无比利落。
直到白塔寺大肆屠杀的消息传来,清欢突然醒悟过来,收回了入魔的那只脚。
光暗一体,佛魔一面,皆在一念之间!
就如此刻打着黑伞的桑桑!
……
朝小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宁缺杀了一夜人,很疲惫,也跟着桑桑上楼歇息。
桑桑给清欢安排的铺盖只是两张案桌拼凑而成,清欢没有睡觉,而是盘腿坐在上面,寂静如雕塑。
双手合十胸前,闭目呢喃,然而桑桑撑着大黑伞的那一幕,却时时浮现心头,让他难以自持。
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颤抖出点点星光。
最终,清欢深深的叹了口气,口中低声诵念出声:“唯愿世尊,大慈听察。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
我作佛时,十方世界,所有众生,令生我刹,皆具紫磨真金色身……
我作佛时,所有众生,生我国者,自知无量劫时宿命……
我作佛时,所有众生,生我国者,皆得他心智通……
我作佛时,所有众生,生我国者,皆得神通自在,波罗蜜多……
我作佛时,所有众生,生我国者,远离分别,诸根寂静……”
烂柯寺的《大誓愿经》,旨在以大宏愿正觉视听,得证善果。
初时只是低声诵读,但清欢的诵读声在室内不断积累,积蓄,最终汇聚成宏大之音,震耳欲聋。
然而不论是楼上的宁缺跟桑桑,就连隔壁也没有被吵醒,反而睡得越发宁静了。
……
第二天一早,桑桑起床下楼,就发现铺盖收拾的整整齐齐,清欢已经不见了踪影。
桌上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佛爷我去长安万雁塔耍耍,晚上的烤鸭要补上!”
宁缺睡眼惺忪的从桑桑手里抽走字条,看了一眼,顿时惊醒,盯着看了许久,才吐了口气,表情复杂。
桑桑好奇道:“少爷,和尚的字条有什么特殊的吗?”
“不,我只是觉得,和尚的字,写的真的很难看!”
宁缺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也终于明白了,和尚说我的字里“意”很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和尚写这张字条时,那颗佛心,得乱成什么样了,居然还能惦记烤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