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车夫内力惊人,他像玄幻小说里的鹿兽一般冲出了车库,载着他们奔向广袤的庭院。
他们在设计前卫的前院里徜徉着,一路迎接他们的,是明宛叫不来名字,却一眼可以感觉到其矜贵的蓝色骨朵儿。
恰逢园丁骑着小水车经过,为了向他们脱帽致意,举着花洒的手停在了半空。
此时她坐在高处,陪着她的人又如此高贵,明宛刚想学《罗马假日》的女主那般矜贵地点头,却遽然失去了表情管理——
园丁静止不动的花洒宛若一道天然的瀑布,与沐浴在日光下的花朵之间倏忽变出了一道彩虹!
“拉慢点。”
周清涵适时地温言出声,让明宛得以依依不舍地扒拉着靠座,目送着那道小彩虹变成小小彩虹。
蕴着花香的微风拂起她的发丝,清新的味道让她感觉躺在了花海间……
如果这是梦,请让她长睡不起,让这一刻的幸福化为永恒吧。
不过她的幸福通常乐不过三秒,又会被穷癌猛猛拖回去——
她不过来到这里十几分钟,就已经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是个活该睥睨一切的公主了。
难以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下熏陶出来的周公子,心气会高到什么地步?
而这样的人却甘愿臣服于她,唯她是瞻。
她何德何能呢?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周公子黏花。
她就像是被人碾碎,深陷在泥土中的落花,可兴致古怪的周公子非要将她挖出来,一点点洗净拼好了,还要将她养成帝王花?
……圣父竟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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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宛真的服了,这么大的前院,她只在火葬场见过。要是真的走路过来,怎么着也得半小时。
周清涵一跃下车,回头被明宛担忧的眼神攥着,不由莞尔一笑:“我复建得很好,宛宛应该多相信我。”
说着就理所当然地向她伸出手,让她搭着他下车。
明宛想像上次一样躲开,但今次周清涵不依不饶地阻着她,浑身流动着不容置喙的气魄。
瞅着他那副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实则比牛都犟的模样,以及始终高举在眼前的修长指节。
明宛喵喵叹气,只能无奈从了。
正式进入病栋,医院特有的氛围和味道自动略去了外表的奢华,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捏住了她的心脏。
叫她后心一凉,各种意义地紧绷起来。
也不由在心底狠狠谴责自己刚刚突然玩闹起来的失态。
“紧张吗?”
男人低沉的音色倏忽沉在耳畔,明宛怔了一下,才注意到从下车起两人的手好像就没有分开,此时被他安抚性地轻捏着。
本来不紧张的……
明宛赶紧将不正经的想法丢掉……也不知道奶奶的病情如何了。
见她愁云满面,周清涵赶忙安抚道:“放轻松,你就当是一次普通的‘见家长’,嗯?”
好不容易将自己“掰直”的明宛恨恨地瞪他一眼,就要将手抽走。
但一个合格的男人是不会在女朋友闹别扭时放开她的手的,周清涵可爱地冲她直放电:“我说得不对?”
明宛决定无视到底,冷冷地转开了脸。
“对,你就保持这样,继续将袁肖那套好好研习,不出十年,这「天煞孤星」的名号非你莫属了。”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身边别说女人,连男性友人都没有,你跟他学泡妞?你信他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呢。”
周公子却赧然一笑,突然转开了话题。
“说起来,虽然我在圈里公开了我们的关系,但还没正式带你见家长呢。
“怕你不适应,所以就挑最大那位来了。”
明宛不由得拧眉瞅他:他这什么打游戏不决直接选最高难度的说法?
周清涵不以为意地翘起唇角,尾音俏皮。
“毕竟最难的奶奶过去了,其他人相较之下也就是毛毛雨了,不是吗?”
好像有点道理……问题是过不去怎么说?打击新手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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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情况如何?”
周清涵沉声询问主治医师。
医师似乎与他熟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噙着满脸的不赞同,瞥了眼他身后有一段距离的女人。
“你不该带她来。就算你把她养肥了,你奶奶也未必认不出来……”
周清涵微叹地扶额:“她不是明悠,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奶奶最近的精神如何?有没有比先前好些?”
医生沉重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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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宛乖乖地站在病房门口,等候着周清涵和医生交流隐私的病情,好一起进去。
这个角度的周公子背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个距离也听不清他们的谈话。
但从医生不时伸向这间病房的严酷眼神,她也感受到情势不容乐观。
她忽然发现病房的门没关紧,那条缝诱惑着她,她伸出手想要帮忙,却不知怎么反而推开了。
来不及补救了,她蓦地对上了一双沧桑又幽怨的眼睛。
老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神情怔怔地看了过来。
明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的轮廓隐约与六年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叠在了一起。
实际上,望见对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震,同时被彼此吓着。
周奶奶缓缓站起身来,像个提线木偶般一摇一晃,迈着艰难又执拗的步伐,铆足了劲般向她走来。
明宛不确定地僵在那里,还在仔细比对她和记忆里的老人——
当时的老太太头发还是黑的,皱纹也没这般夸张。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不过短短六年,真的能将一个丰腴的贵妇人变成干尸吗?
看着她丧尸一般想要来抓她,那迟缓困难的步伐却仿佛踏在她的心上,凌迟一般细密的痛感缠绕着她,让她顷刻额汗密布。
明宛心疼至极,简直不敢认她。她只知道不能再让老太太“孤军奋战”了,忍不住向她走出几步,作势要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