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和儿子都能活下来,陡然放松了精神,亦或是这里的是叶容蓁,而对方又是个大夫。
她趴在床上说着和张巧花的往事,也说着心里的杀意和行动……
叶容蓁这才真正知道,她和张巧花这两个年纪不同、性格不同的邻居,为什么有那么嫌弃又互助的矛盾关系。
——她们是被丈夫肆意揉搓却又没有退路的面团,在同样的遭遇下选择了不同的路,又在有余力的时候,对另一条路上的自己伸出援手。
叶容蓁看着床上颤抖的女人,蓦地升起些后悔的情绪。
她习惯利用规则、因势利导,“一无所有”的时候更是如此。
她总觉得和那些人兵戈相见是最下乘的做法——抛出利益、展示实力,自有人将压力重重加码,传到对方身上。
因此,她不会和那些人直接对阵。
可她在用时间和金钱惩罚张巧花时,却忘了这里结了婚的女人不仅没了自我,连她们本身都成了夫家的“财产”。
她的做法给男人打女人的“正当性”提供支撑,成了压向她们的一块砖。
不过叶容蓁意识到这点的同时,也清楚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不在自己。
她记下这个教训,挑出最后一只蜱虫,涂上碘伏,淡淡地说:“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不是没进来,崔家的人就能安全的,蜱虫病具有传染性。”
话还没说完,她发现对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知道吗?
或许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叶容蓁说不清楚,往人性深处细究,能看到最明亮的光彩,也不乏最污秽的阴暗,一切都有可能。
她对儿子的感情毋庸置疑,但支撑她扛着家暴痛苦走到现在的,是对儿子的爱吗?
不是的。
苏妮儿攥紧拳头,咬紧牙关,身体不住地颤抖,扪心自问,真正支撑她活到现在的,是恨!
是从最幽暗的角落涨出来的快要将自己吞噬的恨意啊!
恨娘家无靠;
恨婆家不作为;
恨丈夫没有半分担当只会拿自己撒气;
恨儿子没有早早长大带着他苦命的娘脱离苦海;
恨自己昏了头、蒙了心、嫁给了他崔大壮,更恨自己软弱无能、为什么不是男人!
是恨天恨地,是自打升起就不止不休的恨啊!
然而当她终于可以大声痛哭,喊出来的却是:“为什么女人活着就那么难?!”
她觉得成为男人,就不会有这种痛苦。
叶容蓁没有评价,而是冷静地说:“杀人犯法。”
对方身体一僵,终于可以好眠的孩童眼角留下一滴清泪。
她仿佛没看到,替对方拉下衣服遮住后背,而后垂眸叹息:“但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革命小将,我只是一个运气好一点的普通人,没有权力去审判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