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蛋居然以为宣郁把孕期强行压缩成两个月……他就没发现怀里的小江折雪看上去至少八九岁了吗?
宣郁不是很想和他讨论生物技术和医学伦理,冷淡道:“这就是折雪。”
这就是江折雪?
宣贺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宣郁,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孩。
江折雪也盯着他,一眼一板地学着他们大人的语调:“对的叔叔,我叫江折雪。”
一句叔叔刚刚扎进宣贺心里,她转身朝宣郁瘪嘴:“哥哥,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去别的地方玩。”
宣郁笑了一下,把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脖子,直接抱着向外。
“那我们去花园玩咯,不和怪叔叔说话。”
宣贺面无表情,听着宣郁转头就继续夹着声音和江折雪说话。
世界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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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心意是瞬息万变的。
江折雪说要在花园里玩,但她刚在喷泉里踩了会儿水,转身就张开手要宣郁抱。
宣郁自然乐意至极,不顾她还湿漉漉的脚,整个人抱起来搂在怀里。
“折雪还想做什么?想不想去游乐园,哥哥可以一直陪着你。”
不管是游乐园,娃娃屋,还是火箭发射台,宣郁都可以给她搬到眼前。
江折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哼哼唧唧好半天才小声说了句什么。
“嗯?”
宣郁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说:“哥哥,我想和妈妈打电话。”
八岁的江折雪距离母亲的死亡隔着一段不算漫长的时间。
她不知道江允知早就死了,已经死去了很多很多年。
宣郁沉默了片刻,这才用轻松的语气道:“江允知女士这段时间太忙,还是哥哥陪你吧。”
小小的江折雪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失望地眨眨眼,把脸埋在他的肩头不肯抬起。
宣郁可以给她那么多,夏天无边无际的荷花,平地而起的楼阁,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梦里的月亮,他也能想办法,绑上蝴蝶结送到她的手上。
但他永远不能给她一个活着的江允知。
宣郁轻轻拍着江折雪的后背,感受着那颗小小的心脏在她胸膛里颤动,此刻它是否已经感受到难过?
他不希望她难过,他希望她永远不要难过。
“但哥哥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是妈妈也认识的朋友。”
宣郁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声音也温柔:“见到你,她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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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想见到幼年江折雪的人是宣郁,乔合沁第一个不同意。
隔着电脑屏幕,她瞪大眼睛看着宣郁怀里小小的江折雪,看上去恨不得直接从屏幕里钻出来。
“你,你好,我叫筱原……我叫乔合沁。”
乔合沁又是惊讶又是紧张,此时连日语都差点吓出来。
她上个月刚回日本,虽说那边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但还是有些琐事需要处理干净。
现在看来,乔合沁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小小的江折雪还不认识她,确认过屏幕里没有江允知后,便整个人埋在宣郁怀里,任他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这看得乔合沁嫉妒得快把手里的水杯捏碎。
奶奶个腿,谁能忍!宣郁这个可恶的人贩子!
她脸上还是哄孩子的温柔笑容,额角青筋快要爆出:“折雪,我是你妈妈的学生哦,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小折雪只是撅着嘴,伸手玩着宣郁的领带。
宣郁脸上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乔合沁可以看出这家伙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
呵呵,也就是她现在不在中国,不然必然在宣家上演抢夺大战。
乔合沁叹了口气,暂时和江折雪无法沟通,她只好和宣郁说起这边的任务。
“定佛寺烧毁严重,整体坍塌一半,我这边的建议是不再修复……”
宣郁给怀里的江折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点点头:“如果后续还是有修复打算,我可以提供详细的建筑细节图纸,具体细节也可以询问我。”
他们又聊了几句北川泽野,他现在成了北川家的主导力量,正在努力引领北川往新兴产业靠拢,努力挣脱宗教束缚。
这样的话题对孩子来说有些枯燥。
宣郁还想着带小折雪去游乐园,刚想和乔合沁说再见,怀里的江折雪忽然转过头来。
“风铃。”
他一愣:“什么?”
江折雪不再窝在他的怀抱里。
她把身子探到电脑屏幕前,对面的乔合沁受宠若惊。
但江折雪只是看着屏幕的一角。
她说:“我听到了风铃声。”
乔合沁愣了一瞬,随后抬头往门外看去。
她在筱原本家的宅邸,房间外便是大片盛开的绣球花,檐角的风铃在风中叮铃作响。
“妈妈寄回来的照片里也有风铃。”江折雪指着屏幕角落的风铃,看上去很开心,“和这个很像,上面有花花。”
听了她的话,乔合沁微微笑起来。
“姐姐可以给你寄很多风铃哦,很多很多。”她循循善诱,“和妈妈照片里的一样,折雪喜欢吗?”
江折雪歪头:“妈妈也喜欢吗?”
听着风铃清亮的铃声,乔合沁的目光温柔:“当然呀,但妈妈最喜欢小雪。”
江折雪停住:“……真的?”
“当然,”乔合沁朝她眨眨眼,“老师亲口说的。”
眼见着这两个越聊越开心,乔合沁还不时朝宣郁露出得意的神情。
宣郁颇具正宫风范,捏了捏江折雪的脸,随后把她好好地安置在椅子上。
“我去给你拿水果。”
他贴心地给两个女孩留下私人空间,她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或者说,乔合沁有太多话想对她说,太多问题想要问。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和江允知最亲密的人。
恐怕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比乔合沁更想见到八岁的江折雪。
那么多年前,八岁的乔合沁从老师口中听到江折雪的名字,是否也会对这个远在异国的同龄女孩心生好奇和羡慕。
在那段灰暗而艰难的日子里,江允知和素未谋面的江折雪大概是她全部的慰籍。
檐角的风铃在那样的时光里显得尤为珍贵。
它高高悬在空中,静静注视所有的血腥和黑暗,阴谋和诅咒。
可它仍然在漩涡里肆无忌惮地响着,把轻灵清脆的铃声送入风里,传向不知尽头的远方。
就像高悬的明月。
无论脚下堆积多少污秽,它永远纯洁而自由。
会想念的吧?
离开江允知的每个人,都会想念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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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宣郁回到书房,回到电脑边,江折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乔合沁摘了一只风铃下来,她端坐在屏幕前细细端详,目光平静而温和。
宣郁朝屏幕那边的她点点头,又伸手摸了摸江折雪熟睡的侧脸。
八岁的江折雪会梦见什么呢?
她那么小,不知道寺庙是什么,无法为宣郁和郑晚西感到悲伤,还没有认识熟悉又陌生的乔合沁。
她应该是快乐的,没有忧愁无忧无虑的。
宣郁想要触碰她的眉眼,却又害怕让这个微小的梦境破碎。
视频通话里依然可以听见乔合沁那边的声音,从遥远的日本传来。
微弱的风声,蝉鸣声,树叶花枝摇曳声,还有一片风铃叮当的声响。
这片清脆的铃声从很多年传来,从江允知的照片里,从信里的小樽,从深深的庭院。
江折雪在梦里无知无觉。
她静静沉睡着,风铃像是成簇的花朵落入记忆的河流,它们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来一串星星般闪烁的铃音,却从未惊醒过她梦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