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贺很清楚,被牺牲的不是他,绝不是因为父亲对他这个长子有所偏爱。
他畏惧智力水平远超常人的宣郁,这种畏惧让他忌惮幼子,于是干脆让他永远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寺庙。
尽管宣贺从未想过牺牲弟弟换取权力,但他还是对此有所愧疚。
也可能正是如此,在之后的很多年,宣贺对宣郁的包容可以说毫无限度。
嘴上吐槽没停过,该做的事情也没少过。
要挖坟?挖!要古籍,抢!要江折雪……哦,这不能抢,宣郁自己去把人哄回来。
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察觉到乔合沁的不安,江折雪紧紧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难得露出惶恐的样子,江折雪心里暗暗觉得有意思,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的。
难得这死丫头也有怕的一天,之前和郑晚西一起给她设局的时候看上去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心里这么调侃着,江折雪慢慢靠近她,轻声说:“因为担心寺庙的往事给宣郁造成心理阴影,宣郁的妈妈找人强行干扰了他的记忆。”
“知道我母亲去世后,她也来找了我。”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雨天,江折雪刚刚把母亲的骨灰盒放入墓园。
那时的她尚不知道,骨灰盒里不是真正的江允知。
她一个人,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坐在母亲的墓碑前。
身后有人在她头顶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江折雪慢慢抬起眼,对上了女人苍白瘦削的脸。
只需看一眼,江折雪就知道她快死了。
那样衰败病弱的神情,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其实她给了我很多选择,甚至包括让宣家收养我。”
江折雪微微垂着眼,手指在乔合沁的手臂上慢慢划过:“但我拒绝了她的提议,我只是说想去日本看看我母亲曾经工作的地方……然后忘掉这一切。”
忘掉一切,就像被记忆干扰的宣郁。
可猜到母亲死因的江折雪真的甘心忘掉一切吗?
听到她这么说,乔合沁心中泛出一丝诡异的感觉。
像是猜到了江折雪的某种打算。
看到乔合沁难看的表情,她轻轻笑起来。
强制干扰他们记忆的人是宣郁的母亲,送江折雪去日本并抹去记录的也是宣郁的母亲。
那是一位快死去的母亲最后能为孩子做的一切。
但江折雪也是母亲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非命,她怎么可能甘心过上平静的生活?
江折雪知道宣郁的记忆被干预,郑晚西住进了疗养院。
而她在宣郁母亲的安排下去了小樽,在母亲曾经任教的教室,留下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宣郁在多年后发现了这个痕迹。
实际上,这是江折雪留给宗一合的信号。
她留下的莲花,不仅代表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更暗示她猜到寺庙里发生过什么。
母亲在黑板上留下的“山如黛玉林如海”,江折雪静静看了很久。
她想,她要辜负母亲对她的期望,她永远不可能过上安宁的生活。
借助宣郁的母亲,江折雪可以从宣郁的生命里消失,也不用再和郑家有所接触。
宣郁的母亲还帮她修改了档案,把她曾经在寺庙的经历完全抹去。
在她死后,无论是宣家还是郑家,便再也找不到江折雪。
可江折雪对她撒谎了。
她说,她忘掉一切是为了之后可以好好生活,所以宣郁母亲才会为她把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
但她知道宗一合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她等着那一天。
在十四岁的江折雪最初的计划里,她把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打算一个人为母亲复仇。
这是她作为女儿的责任,和任何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