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意识里,吱呀吱呀的声响时刻环绕耳边。
少女的低语时远时近,漫步在屋内的步伐时而响亮,时而低沉。温暖的手心抚摸在额头,想要睁眼,却被黑暗禁锢难以逃脱,直至窗外的阳光照射在脸庞。
“该起床啦~”
睁开眼,兰迪一副无奈的神情揉搓着胸前的被褥。
“你昨晚该不会出去喝酒了吧?我今早起来闻到了酒臭味,而且在你旁边捣鼓了半天都不见你醒,还以为你身体不适了呢!”兰迪嘀咕着为他拿来了衣物。
费洛特顺势起身接过后将其穿好,然后一屁股坐到床上扶额回想昨天的事情。他很少像今天这般安稳的睡上一觉,也不会出现身旁有异响而迟迟未醒来的情况。在余光扫视到床柜时,他惊讶的发现昨晚放在那里的钱袋不见踪影,心里咯噔咯噔的跳了起来。
“话说你昨晚出去后,哪里带回这么一袋钱币。趁你熟睡的时候,我清数了一下,里面有490枚银币。”兰迪将钱袋丢给费洛特,把玩端详其中的一枚银币。
这时费洛特才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在离开时,威利安给了他一袋钱币,随后回到旅馆不见屋主,考虑到借住在此,于是掏出数枚银币用作房租。
起身接过兰迪手中的银币,将它放入钱袋系紧后,费洛特向她阐述了昨晚所遇见的一切。
“是吗?”
兰迪淡淡说出一句,心情沉重的坐到床上。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兰迪不知道的是,根据士兵给出的统计,那些阵亡的士兵与平民里,有不少人死于溺水。在被发现时,他们的遗体已经肿胀变形。
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在对视后,兰迪起身走向了房门,而费洛特则抓起武器进入了戒备状态。
门外很快传来两人的交谈声,不一会儿兰迪就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食物。
“这是帕托老爷子为我们准备的早餐,说是今早回来看到柜台上的银币后,就拿出其中一部分来改善伙食。”兰迪将托盘放到床柜上,率先拿起一块食物品尝了起来。
见她赞不绝口的样子,费洛特不禁笑出了声。在她一再的催促下,两人就这样愉快的共享早餐。
“终于不用再吃那个干噎的面囊啦!我看看,晚上我们就去那里吃吧!”
街道上,兰迪兴奋的大呼大叫,在不断的打探下,她最终定好了晚餐所要去往的餐厅——一个熟食加工的路边摊。
不算宽广的道路上,就行驶而来的货运马车就占据了半成道路,好在目前步行在道路上的人员不是很多。
每当货运马车行至一家房屋门口时,屋主就会出来与马车上的人进行交谈,随后从马车上拿取一个小型布袋以及装有蔬菜瓜果的大型箩筐。
这在费洛特所处的其他城市来看简直是头一回见,于是他饶有兴趣的观摩那些屋主与货运马车的交往。直到兰迪找到一家服装店后,拉着他来到店里测量尺寸时,才从老板的口中得知真相。
“那个啊,那是伯爵大人为了保障这里的基本生活,每天从城里调取必要的口粮发放到每个人的手中。如果你们是刚进到城里的难民,那么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会有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那是这里的难民所,也被称为希罗梅瑟大教堂。去往那里登记身份信息后,也会获得城镇所提供的必要保障。”
在预付1枚银币后,他们就按照老板的指示前往大教堂。途中,能在宽阔的地段看见许多人在接受训练,而另一旁的帐篷前,许多壮年男子在与亲人告别后,毅然决然的领取武器走向了训练场地。
费洛特停下脚步,静静凝望道路尽头的宏伟建筑。在那里,如长龙般的队伍直至视野所见不到的房屋后,不时有许多端着饭菜的工作人员从教堂里走出,为漫长等待的人们送去食物。
“有什么异样吗?”兰迪并排凝望远方。
“没什么,只是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在想人生的意义究竟为何。”费洛特叹出一口气,望向更远的城墙。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或许并不属于这里,而我们所处的这座城也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地,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我竟对这座城抱有深深的留恋,甚至想留下来为这座城贡献出一份力量。”
两人缓缓行走在街道,环顾着这座陌生而又寂静的城。很少能见到年轻男子出现在街道,更多的时候是跟随敲击声看到一些中年男子在搭建房屋。
喋喋不休的话语将两人带到了房屋后。一群穿有靓丽新衣的女子正围在土地的四周,中间的三名老者正言传身教地耕地播种,每个人都在认真的注视聆听,随后各自拿起锄具回到土地上实地操作。
烈日徐徐来到头顶,每个人奋力地挥动锄头,领口衣袖被汗水所浸湿。老者在巡视完这片土地后,如果没有人提出疑问的话,他们会在歇息片刻后,来到下一块土地,为那里等候多时的女子传授耕作知识。
一群五六岁的孩子领着蹒跚学步的弟妹,为各自的母亲端去茶水,在她们休息的时间里,还要防止小孩聚在一起打闹。在拿走茶具带走弟妹后,他们回到各自的房屋准备起餐食。
两人无言的注视一切,孩子的成熟与辛勤的背影让他们的内心变得无比沉重。在驻足良久后,正当离去时,一位名叫吉娜的女士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想必两位就是英勇骁战的冒险家吧!”吉娜微笑的说道,示意两人跟随一起。
虽有疑虑,但考虑对方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于是两人跟随其后来到了一处房屋。
“希灵小吃店?”兰迪望着屋檐上的标牌。
“这是我跟随他们(难民)的步伐来到这里所开设的第二家店铺。”吉娜推开房门,示意两人先行进屋。
一位穿着围裙的少女赶忙上前,在吉娜的指示下将他们带到了二楼。室内并不算宽敞,好在合理的摆设使得整体看上去不那么拥挤。在环视过后,费洛特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那里刚好能看见屋后耕作的人们。
稚嫩的声音与轻快的步伐传到耳旁,就在想要下楼查看的时候,吉娜端着餐盘走了上来,而她身后的少女端着水壶。
“她叫丽梓,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一个,所以我让她负责接待。”吉娜放下餐盘,将食物一一摆放到桌上。
“今天的食材比较朴素,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还请见谅。”吉娜苦笑的望着两人,丽梓则立马上前为两人倒上凉水。
费洛特微笑的朝她点了点头,随后拿起勺子准备品尝。一碗清淡到只有些许菜叶漂浮的蔬菜汤,喝起来只比一般的饮水多出几分味道;略有嚼劲的面包,虽称不上难吃,但从中能感受到厨师满满的心意;只有土豆炖肉这种浓汤尝起来咸淡合适,但即使如此,也能看出食材上的匮乏(先不论肉类是否存在,兰迪碗中的土豆与自己碗中的土豆明显出自一个)。
“在外面的那些是?”
兰迪放下手中的勺子,情绪低落的望着窗外。
“那些人都是获得居住许可后,选择留在这里生活的难民。或许你们会好奇耕作的为什么都是女性,但想必你们的内心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吉娜说到这里,神情忧伤的望向远方。
正当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楼下传来孩子们的争斗。在向两人表达歉意后,吉娜转身向着楼下跑去。不知自己是否多情,在她转身离去的时候,像是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
不一会,楼下就传来吉娜的呵斥声,一旁的丽梓担忧的望向楼梯方向。费洛特与兰迪相视过后,决定下楼查看状况。
只见两名男孩低垂脑袋站在吉娜身前,在他们的中间躺着一块被咬去一角的腊肉。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楼下竟有数十个年龄不到十岁的孩子从各个角落里探出身来。
后面才得知,吉娜原是阿洛梅勒城一家小吃店的老板,后在贵族的骚扰与权贵的不断打压剥削下,与当时的难民一同来到梅洛塞斯城生活,而那些孩子多为收养的孤儿。
在谈到自己丈夫的时候,她眼中泛着泪光望向窗外,诉说着城区里的艰苦生活。为了早日还清债务,罗纳德辞去巡卫员的工作,通过四处打通关系让自己加入一位商户的远程护卫队里,自那以后就很少回到身旁一同生活。
在谈到自己的孩子时,吉娜表现得三缄其口,只是将孩子们叫到身旁抚爱着他们。她并没有责怪眼前犯错的两名孩子,而是拾起地上的腊肉,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后,将它重新挂到了房梁上。
“让你们见笑了。”吉娜欲言又止,在看到孩子们的目光后,情绪低落地转身离开了房屋。
兰迪关切地跟了上去,留下费洛特一人照看那些孩子。
原本寂静的街道此刻人满为患,士兵护送的车队里,数不尽的形体被染红的白布所遮盖。哀痛欲绝的哭声在人群里此起彼伏,身披道袍的传教士行走在前方,为亡者之路上的人们指引归乡的道路。
“老人常说,那些战死沙场的人们最终会化为繁星,守护着祖孙的安康与繁荣。为此正值青年的男孩们纷纷拿起武器,踏上了那条不归路。”吉娜淡淡的说道。
每当落脚于一座城镇或村落时,都能听到与之类似的言语。但其实大伙都知道,那不过是安抚人心的谎言罢了。至少在自己的人生里,无论是陷入困境还是奢求他人的救赎,最终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本身。
自先帝离去后,人类的国度变得分崩离析,曾经的繁荣与昌盛也伴随疯狂地扩张与压迫所带来的反噬而化为尘埃。在如今的世界里,只有强者才配拥有一切,而弱者只配在战火与压迫中苟延残喘。
虽然来到这座城市没多久,但每个人都为了明天而不断的努力。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又重新站了起来。新生的城市总会在鲜血与哭嚎中不断筑起,当它历经一切磨难而屹立不倒的那一刻,注定它将成为一座不凡的城市。
鼓动的心跳,油然而生的使命感,让兰迪有种奔向深渊予以困境之人救赎的强烈冲动。那是源于强者对弱者的怜悯,更是对为这座城市无私奉献的人们的一种认可。
“你找我们来,其实是为了那群孩子吧!”兰迪走到身旁,“虽然我很想帮助你们,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费洛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