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隆冬,难得迎来一场大雪。寒山寺晨钟响过三声,觉明提着扫帚,站在菩提树下怔怔发呆。刘晗卿顺着觉明眼神望去,只见白雪纷纷,落得菩提树上如披袈裟。觉明喃喃道:“昔日,天女散花诸菩萨,即皆堕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堕。是为结习未尽,花著身尔,结习尽者,花不著身。师兄,如今菩提树上雪花积累,你说,菩提到底是结习未尽,还是结习尽了?”
刘晗卿忍俊不止,道:“结习者,梦也,菩提者,幻也。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再看眼前,雪在哪儿,菩提又在哪儿。既然无菩提,雪又落在哪儿?”
觉明似懂非懂,忽而道:“师兄的意思,莫非是说,雪与菩提皆是虚幻,只需心中无菩提,自然就无结习?”
刘晗卿轻叹一声,一把抢过他手中扫帚道:“我的意思是,别破坏我这院中好雪景。”
觉明满腹疑惑,心想师兄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追上前去,路过刘晗卿门口,瞥眼看去,只见师兄屋中难以下脚,书堆得愈发多了,临窗案上墨迹犹新,似乎又有新作。心中暗想:“深得慧根之人就是不一样,便是这满屋书卷,只怕也非常人能看完。”
刘晗卿提了水桶回来,不见觉明身影,隐约听得大雄宝殿上诵经声此起彼伏,心中暗想:“今日这般早便有香客做法事?到也奇怪。”
他对此道素来无感,洗了墨宝,透过阁门,将门外菩提树,伴着纷飞大雪尽数画入笔下,脑中思绪神游,忍不住想起,那日菩提树下,那女子盈盈伫立,青丝俏丽的模样。忽而回神,笔尖一抖,一颗墨汁滴落画中,在菩提树前晕开。
刘晗卿暗自懊恼,回头看时,只见菩提树下云鬓花颜,那女子伸手接雪,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俗家弟子以为自己眼花,怔神再看,只见她披了件大红羽纱白狐狸里鹤氅,故意将那氅帽摘了,任凭白雪落满青丝。忽而启口道:“原来,菩提覆雪,却是这般美景。”
刘晗卿搁笔走出门去,看着眼前美景。那女子良久方回过头,由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刘晗卿,正是前日借去那本游记。道:“这书我看完了。”忽而一笑,自言自语道:“万水千山,当真叫人向往。”
刘晗卿接过游记。那女子若有所思,歪着头问道:“你真去过巫山么?”
刘晗卿茫然点头。那女子欲言又止,望着菩提树怔怔出神,忽而自言自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回头见刘晗卿望着自己出神,面上终究免不了一红。
刘晗卿自知失态,慌忙避开。女子缓步走到小阁前,望着小阁内书籍满地,铺得如深秋落叶一般,忍不住抬脚走进,双眸盯着窗前那副未完成的画卷,良久忽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俗家弟子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就见那女子指着画道:“待到公子这幅画完成,可否割爱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