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先不忌讳:“三年前的事儿了。当时西黑汗国的国王乌斯迈向葛儿汗陛下求娶公主,却以路途遥远、风俗相异为由遭到了陛下的拒绝。乌斯迈国王深感不平,从此便彻底倒向早前对他示好的花剌子模,并对大辽发起攻击。好在那次大辽完胜,他才没有再轻举妄动。”说完这段众所周知的故事,阿娜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鬼鬼祟祟地靠到浑忽耳边:“旁人只知乌斯迈国王倾心于公主,却不知公主与他早就相识,甚至达到了干柴烈火的地步!”
黑汗国早在多年前便分裂为东西两国,辽国境内所称黑汗,大多是指依旧作为其附庸的东黑汗国。浑忽头回听到有关西黑汗国的故事,愈加好奇起来:“然后呢?”
“公主虽是软性子,但胆子特别大,经常会跟着乌斯迈翻墙出宫,彻夜不归。他们的行踪十分隐秘,起先连我都对他们的去向一无所知。”阿娜低低叹着:“直到那次我发现公主的床铺是空的,正准备叫人来寻呢,凑巧她赶回来,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不要宣扬此事。”
“所以你答应了?”
“是啊。”
三年前,真公主还只有十六岁。许是在未来世界受到不少现实的熏陶,只要一听到这种事情,浑忽就不由自主地惴惴不安。她一点点卷起洁净的撒花丝缎窄袖,皓腕滑腻如脂裸露在眼前,白皙得像块精雕细琢的上好于阗美玉,没有一点瑕疵。
浑忽瞠目结舌,大声惊呼:“天啊!我怎么没有守宫砂?!”
半年过去她从未注意到此事,传闻自古以来证明女子贞洁的守宫砂,居然不在她的腕上。
阿娜一把捂住浑忽的嘴低声斥道:“大惊小怪什么?!那是汉人的法子,咱们可不兴这个。”
“明白了明白了——”浑忽听见了,但还是提心吊胆地一边点头一边扳掉阿娜的手:“所以真公主的贞洁还在不在?”
阿娜盯着浑忽的双眸,半晌摇头道:“没了。”
浑忽的心仿佛一下子蹦跶到了嗓子眼儿:“这你都知道吗?”
“因为乌斯迈是看在公主有孕的份儿上才向陛下求娶的。哪知事后这厮一句不提便举了反旗,如今娶了摩诃末沙的女儿过得滋润无比,鬼知道他是否早就把我们公主忘得一干二净了。”阿娜愤愤不平:“未婚先孕,这对皇家来讲是何等的丑事?公主不愿拖累皇家声名,只得偷偷服下堕胎药;从此以后,她便恪守宫规,再未逾越过半分了。”
这下那些不雅观的姿势就都能解释得通了,爱上这样一个无情无义、心术不正的男子,也难怪真公主会变成这般搔首弄姿的人。贞洁操守对于闺阁女子来讲是何等重要啊,真公主如此这般的经历,也不知是该说她自由,还是该说她可悲。
浑忽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这事儿除过你我,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没有了。”
“那你以后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阿娜颔首:“我口风一向严实,不能说的绝对不会说。”
乌斯迈……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刻在了浑忽的脑海里,怒气冲天,她现在真恨不得一拳锤爆他的脑袋,好给真公主出口恶气。
可惜了真公主,她要是早点遇上屈出律这般温柔和蔼的人该多好。浑忽这么想到。
没错,因为对噩梦的误解,一开始她的确认为屈出律不怀好意,所以处处都防备着他。可现在她却认为屈出律是个非常大方体贴的人,不仅对政务格外上心,而且对自己也是关怀备至,就像兄长一样。浑忽之所以不愿与他亲近,只是不想承认她心中的想法罢了。
宫帐的圆顶画着一圈圈祥云的彩绘,有男女骑乘白马青牛穿行期间,诉说着美丽古老的神话。浑忽看着那神秘的图腾,五味杂陈的心情亦随着逐渐袭来的困倦而被慢慢冲淡:“到此为止罢。我累了。”
“好。”阿娜莞尔一笑,即刻恢复了婢女对公主该有的恭敬态度:“婢子告退。”
红烛快要燃尽了,阿娜缓缓盖灭灯罩里微曳的烛火,悄然出了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