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发明的游戏中,只有围棋对局的时间难以把握。在投子不设限时的情况下,对局一个时辰、几天几夜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是可能的。
杏儿是非常聪明伶俐的丫鬟,她知道两个人一对上局,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所以,她马上通知厨房备饭。若不是镇国大将军在这里下棋,她们是不敢留镇国大将军在家里用餐的。
从开盘布局来看,李夫人知道紫云不是她的对手,有意让给紫云这一局。可是,如果让紫云看出来她是有意在让棋,又怕让紫云感到难堪,反而适得其反引起紫云不高兴。
怎么办呢?李夫人一直在挖空心思想办法,这局棋不能赢,而输要输的自然得体,不能有丝毫承让的痕迹。
棋下到中盘一直是李夫人略占优势。但是,围棋的灵魂就是千变万化,即便中盘有再大的优势,一招不慎也会全盘皆输。
对局的进度李夫人把握的非常好。以她的棋力中盘完全可以结束对弈,而她真的这样做了,不但显得她没有大的格局,没有社交待客的风度,还有可能得罪紫云。
所以,她常常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出现一些小的失误,被紫云吃掉了几个子,使紫云反而占了上风。
如此反反复复互有进退对弈才有乐趣,紫云一开始感觉这个李夫人的棋力颇深,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对局到了中盘,紫云抓住了几个战机,吃掉李夫人几个关键的子,战局立刻就转变了。
紫云是十分好强的女人,怎么肯轻易认输?由于李夫人暗中相让,紫云越战越有斗志和信心,越有兴趣。反而忘了对手是罪臣之妻,也忘了自己是来做客的。
文娟和小翠小时候也学过棋艺,琴棋书画,棋艺排在学童时期必学科目的第二位。她们俩也会几招,在一旁观战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都说下棋的不如观棋的着急,只见一黑一白在小小的棋盘上厮杀激烈,局势瞬息万变,有围追堵截的狠厉,也有绝地反击的决绝,死活之劫此起彼伏,二人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有的时候,二人看到一两步好棋,心里痒又不敢支招,看得好辛苦。
在中盘快到尾声时,李夫人突然发现有一个魔鬼劫,心中暗自欢喜,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古时候的“魔鬼劫”就是现在的连环劫,问题是这局棋的连环劫有用不尽的劫材,可以无限地打下去。最后,紫云对着李夫人微笑道:“见和。”
“大将军承让了。”
“夫人的棋力,夫人知,我知。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连战三局,如何?”
“能同大将军对弈是民妇一生最大的荣幸,民妇随时恭候大将军。”
“尊贵的客人、夫人,饭菜已经备好了。”杏儿进来说道。
李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用恳请的目光望着紫云,紫云这次来李夫人这里就是想给她一个大大的面子,看见李夫人的目光便说道:“既然已经备好了饭菜,那就客随主便了。”
紫云的言行,瞬间拉近了她同李夫人之间的距离。
李夫人也由敬畏之心在瞬间如蝶破茧,升华为爱戴与喜欢交织的锦缎,轻柔地萦绕在她的心间,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的。
这或许就是紫云的人格魅力吧。
宾主落座后,杏儿开始上菜:当上到一道名为“八宝豆腐”的素菜时,紫云先观其品相又品其味道后称赞道:“这道菜同我在崔贵妃宫中吃到的一样,你的家厨很了不起呀!”
“谢谢大将军赞誉,家父一直在兴庆宫中任御厨,今天的菜都是我姑姑烹饪的,姑姑得到家父厨艺的真传,才做得这样的菜肴”
“难怪这道菜的色、香、味都同我在宫中吃到的一样,原来你父亲是御厨。你也在宫中待过吗?”
“小时候在兴庆宫中待过几年,安禄山叛乱血洗了皇宫,我们全家人从宫里逃出后,只有家父又回到皇宫为新皇烹调饮食,我们都没有再回过皇宫。”
“我们也在兴庆宫里待过。”小翠嘴快,马上说道。
紫云只好把她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进宫又出宫的经过讲给李夫人听了一遍,李夫人震惊不已。
然后,又把文娟和小翠介绍给李夫人。
“难怪你们都美若天仙,原来都是宫中的千金呀!”
“啥千金呀,三个刷粪桶的苦力而已。”
“有句老话说得好,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愿大将军和二位姑娘从此以后宛如破晓之阳,前程似锦,光辉灿烂的未来正在你们足下徐徐展开。”
“借夫人吉言,希望我们未来一生安好。玄宗皇帝令六宫粉黛为边关将士做棉战袍时,你在何处?”
“我就在兴庆宫呀,我们这些御厨的家眷都住在兴庆宫东北角的一个院子里,我也做了几件棉战袍。”
“你也缝制棉战袍了?”
“我们全家人都缝了,可是,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写个诗笺缝在战袍里呢?”
“哈哈!”大家都笑开了。
一说到宫里的话题,便勾起她们每一个人那些苦难的、美好的、心酸的、有趣的回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她们都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和地位,越说越热闹、越开心,好像亲姐妹一般。
最后,紫云不得不把处理李太守的结果告诉李夫人:“本帅已经给朝廷和皇上写了奏章,为李太守求情并担保。夫人放心,李太守这次摔得很重,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经过这次教训,希望他以后知道如何为官如何做人。”
“民妇谢过大将军。不过,民妇大胆请大将军做主,解除民妇同李守财的婚约。”
“你要同李太守解除婚约?”
“是的,我实在受不了他了,同他生活在一起简直就是在慢性自杀。”
“如此严重吗?”
“大将军,可能只有女人才能理解我们女人。”李夫人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并用痛苦的目光望着紫云。
紫云明白李夫人有难言的苦衷想对她倾诉,便说:“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这里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姐妹。”
“大将军······”李夫人听紫云说都是自家姐妹,加之心里的酸楚顿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夫人。”文娟见李夫人哭得很伤心知道她有与众不同的遭遇,正如自己的遭遇一样,便劝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无忧无虑地到终老,上天都给我们安排了不同的劫难,我们都是从劫难中过来的,我能理解你。”
“谢谢!”李夫人止住眼泪说道,“民妇自幼受到良好家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艺双修,接人待物有礼有节。16岁嫁给李守财后,一心做个贤妻良母。可是,新婚没有几天李守财对我说:‘你怎么连男人都不会伺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个狗屁用?’从那以后直到现在他让我一人独守空房······”
“十多年了呀!”紫云感叹道。
“是的,大将军。他后来又娶了七房姨太太三个小妾,这三个小妾都是从平康坊买来的。”
“平康坊里都是妓女呀!”小翠惊讶地说道。
“是的,他喜欢妓女。七房姨太太都不能满足他,最无耻的是,他让我们都去平康坊向名妓学习伺候男人的技巧,被我拒绝。从此以后,我便如同被打入冷宫的怨妇,一熬就是十几年呐。”
“本帅明白了,你们实际上就是一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根本不是夫妻,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了。人生如海,你不能永远泡在苦海里,本帅愿意帮你从苦海中解脱出来。”
“民妇谢过大将军!”
“夫人不必客气。不对,以后你就不是李夫人了,你的雅慧?”
“回大将军的话,小女子姓赵,名诗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