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了元继谟满脸。
这位皇城司首座面色平静,取出锦帛,慢条斯理地擦拭面颊,稍有遗憾之色地说道:“如果只是寻常断臂,可以服用天地灵药进行恢复,想要做到断肢重生,也不算太难……只可惜对方是赵纯阳,即便娘娘出手相助,你这条手臂也留不下来了。”
剑意入体,本就难治。
至于赵纯阳的剑意,更是无从消解。
所以元继谟此行前来,除了压制青隼身上不受控制的火噬,还需要替他斩断手臂。
他本想委婉开口,借“炼器司”之名,让昔日故友心存一缕希望……但对方比自己想象中要果断许多,一条手臂,说断就断,省了许多麻烦。
如果再拖上几日,这些剑意继续扩散。
那么青隼要牺牲的,就不止是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当然。
除了“火噬”,“断臂”这两件事。
元继谟此次前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
他并不着急开口,只是搀扶着青隼,靠着古树坐下。
断臂伤口渗出滚滚火焰。
青隼额头冒出豆大冷汗,片刻之后,血肉凝固,断臂结痂。
这个过程,用了接近半柱香功夫。
青隼整個人接近虚脱,但他并没有就此休息,而是嘴唇干枯地笑了笑:“你来找我,不止是为了救我吧……”
“大穗剑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继谟郑重望着青隼。
此次前来,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问出剑宫的情报。
青隼此次潜入大穗剑宫。
刺杀谢真,只是“临时任务”,最主要的任务,乃是调查当年北海案的残留线索。
“呼……”
青隼低沉笑了笑。
他刚刚想要开口,笑意骤然凝固。
“?”
元继谟皱了皱眉,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男人,不明白为何话到嘴边,却只字都说不出来。
青隼的目光变得空洞,变得茫然,然后变得恐惧。
他爬出莲花峰小院的那扇门户前……拼命在心湖里提醒自己,等会见到皇城的人,哪怕自己只剩一口气,也要将大穗剑宫里所看到的一切情报,尽数传递出去。
谢真,赵纯阳。
以及那个口吐凰火的小姑娘。
可是此刻。
青隼张开嘴巴的那一刻,他才骤然发现,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空空如也,只剩下紧绷到极点的“空洞提醒”。
他只记得,有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
到底是什么事情,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拼命去想,都想不起来。
……
……
“皇城司檀衣卫有四位特使,都是阴神境。”
赵纯阳吹着凉风,闭目养神,悠然说道:“昨夜潜入小院,以‘元火爆炸’实施刺杀的那位……乃是檀衣卫‘青隼’。”
“那个先天离火圣体?”
“不错,就是他。许多年前他曾登过剑宫,借‘拜山’之名,想与莲花峰问剑,但伱恰好不在。”赵纯阳淡淡道:“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但毕竟来过剑宫……圣后此次让他前来,便是要调查当年的北海案。”
圣后二字。
让谢玄衣心头一阵沉重。
“当年青隼也是一介武痴。对于你的剑招,剑意,从头到尾,仔细钻研过一遍……一旦你祭出沉疴】,那么必定会被他认出。”
赵纯阳笑了笑,说道:“人在绝境之下,往往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若是让他猜到你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来’。即便没有那枚玉符,你这一剑,也未必能够杀他。”
如今谢玄衣刚刚重塑剑气洞天。
沉疴杀力,也远不如前。
想杀死青隼这样一位实力强悍的阴神……若只凭借凰火,火噬,剑意。
必定是不够的。
再怎么构造绝妙的杀局,也无法弥补硬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他看到了姜凰的‘凰火’,您就这么放他回去了?”
谢玄衣神情凝重。
“放,为何不能放?”
赵纯阳淡淡说道:“杀了他,反而落了下乘。当年圣后能够让你活着离开皇城,为何我不能让青隼活着离开剑宫?”
谢玄衣怔了一怔。
“我放‘青隼’离开,并非心软,更非仁慈。”
赵纯阳望向自己弟子,温声说道:“我只是想让圣后看看,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只有她能做到。”
“如今,你背负着谢玄衣弟子的身份而活……天下人有无数人会因此而敬重你,也会有无数人因此而厌恶你。”
赵纯阳笑道:“书楼的小陈如此帮你,你总要去皇城一趟,倘若为师不施雷霆手段,怎能让他们忌惮,后怕?”
谢玄衣陷入沉默,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在大褚王朝,能够让剑宫忌惮的势力并不多。
大褚皇族是其一,道门是其二。
除此以外,再没有更多。
师父刚刚与秦家老祖鏖战一场……这一战,便足以让皇城里绝大多数人乖乖闭嘴,不敢招惹。
但圣后,才是真正站在这大褚王朝最高点的“至高者”。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赵纯阳重新闭上双眼,惬意笑道:“她想遣人来剑宫,查北海案的真相……我便还给她一个‘真相’。只不过,是我所看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