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自家未来的良人是个什么样儿?
又或是这一生她都要在深宫之中孤独终老?
……
几日之后蕊姐儿跟着爹娘离开了瑜州又去了禹州,在临海的望海居中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三月,蕊姐儿时时想起在瑜州之时,想起那憨傻的少年,心中却是觉着隐隐牵着一处莫名的痛了起来。
这头赵旭却是接了密报,那蛮族之中有了异动,前头一位巫王被新的巫王打败退位让贤,新巫王已坐上了蛮族统领之位。
这蛮族位于大魏西南数千里大山之中,论起国土大小来与大魏不相上下,不过蛮族之中自成小派各有巫老,巫王便是巫老中最厉害的一个,蛮族上下俱是敬畏。
蛮族之中会巫之人据上古传说乃是上界之人下凡而来的巫族,混迹于蛮族普通族人之中,需在启灵大会之中接受众巫赐福才能拥有巫力。
只是这类法子说是赐福实则十分野蛮,其中种种危险之极的秘法不足为外人道,只据传古时每三年一届的启巫大会,十人去一人回,十分的凶险可怕,以至到了后世蛮族年青人多不愿参加启巫大会,害得巫族日渐凋零后继无人。
今年却是出了这一桩事儿,这位新巫王不但受了种种赐福,更是连着挑了九位巫老,最后一战拿下了老巫王,自家坐上了宝座。
据那蛮族的暗探回报,这位新巫王年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却是十分厉害!
至于如何厉害法子,因着蛮族一向排外,又巫术本就神秘莫测,大魏的暗探是不能知其中详情了!
赵旭看了密报沉吟一番,提笔写信给了豫哥儿,
前头蛮族与我大魏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如今新人上任,总要有三把火的,却是要小心防范才是!
只是任他们父子俩千防万防却是没有防到这位新晋的巫王是冲着蕊姐儿而来。
他们在禹州住到第四个月时,蕊姐儿半夜醒来瞧见床前立了一个人,猛然一惊却是不动声色,悄悄自被下反手摸到枕下,那里有她一把随身的匕首放着,
“掌柜的!”
床前黑影轻声叫道,蕊姐儿听这声儿如此耳熟,顿时一愣,
“你……刳哥?”
“掌柜的!”
刳哥很是高兴,掌柜的一听便知是自家声音,定是在心里记挂着他呢!
蕊姐儿心下稍安,便半坐起身子来,
“刳哥,你怎么会寻到我这处?”
这地方与瑜州相距千里,又四处暗卫守护,刳哥怎么进来了?
蕊姐儿心中又起疑,
“你真是刳哥么?”
那黑影应道,
“掌柜的,我是刳哥!”
蕊姐儿听他那声儿确是刳哥,便坐起身来披了衣裳,刳哥忙道,
“掌柜的,你莫起来,我……我就是来瞧瞧你好不好,呆上一刻便要走的!”
蕊姐儿闻言便止了动作,见他立在那处就道,
“你站着作甚……”
指了床边的凳子给他道,
“你坐!”\
刳哥道,
“掌柜的,我不能坐也不又能动,只在这处与你说说话儿!”
蕊姐儿仔细打量他,见这人影在床边立着,身子笔直站着这么久确是纹丝未动,不由奇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个戏法儿?”
刳哥应道,
“掌柜的,我是巫族人会一些戏法儿,这种千里传声的法子便是一个!”
蕊姐儿听了立时好奇起来,
“我以前看书,也遇上过有写巫术的,只是巫术多要借媒,或血或皮肉发肤,你又是如何做的?”
刳哥沉默半响应道,
“我悄悄儿……捡了你的头发!”
蕊姐儿一听微微有些不悦,
“你这人瞧着老实,怎得背地里做这事儿?”
刳哥见她恼怒忙道,
“我……我……掌柜的,我……我……”
这厢我了半日也说不出所以然,最后索性实话实说道,
“掌柜的,我……我从一起头就是冲着你去的!”
蕊姐儿一听更怒了,
“原来你一开始便没安好心!”
“不……不是……”
刳哥急了正要解释,蕊姐儿却见那人影儿突然一阵晃动,凭空冒出一股青烟来便消失不见了。
“刳哥?刳哥?”
点了灯四下一看那还有人,若是别的姑娘遇上只怕早吓得哭了,只有蕊姐儿胆子大,倒是并不在意只气道,
“明儿你来我再问你!”
不过连等了三日都没有等到,待到第四日床上才又现出了黑影,蕊姐儿睁眼瞧了瞧,却是不声不响翻一了个身,刳哥知她还在生气心下着急,便竹筒倒豆子将事儿讲了出来。
刳哥自小生的有些憨傻,家里人并不喜欢他,只是因着他身板儿好,进山打豹寻狼的事儿都要叫了他去。
刳哥几次险里逃生捡了一条命,无意之中倒是发觉自家有巫族血脉,能感知危险祸福。他知晓依着家里人脾气,若是出了一个巫者,只怕更要变本加厉的压榨他。
这厢便逃了出来到边境上寻口饭吃,却是遇上了蕊姐儿开铺子。
刳哥这时回想起来却是半分不记得蕊姐儿那时的样子,穿的什么衣裳,戴得什么首饰,他只记得这姑娘一转身露出真容时,便似有人在他心窍上头辟了一刀般,一股子又滚又烫的热流涌入了心脉之中,只激得他四肢发颤,身子乱抖。
至此他每日在集市上打着短工,得了空便在街对面远远的瞧上蕊姐儿一眼,只瞧上一眼他都会心里烫上半日。
也是他运气,凭着憨厚的脸得了蕊姐儿可怜,收他做了雇工,这一做便是一年,
这一年他便如日日活在梦境之中一般,每日里听蕊姐儿说话,瞧她优美的身形在铺子里四处走动。
有时因他傻便轻柔的骂上两句,有时因他勤快便笑着给他几个铜板买零嘴儿吃,刳哥将那些个铜板小心的收在床下的陶罐里,当做宝贝一般珍藏着。
刳哥巴不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便是天荒地老也不厌倦的,却不料平地一声雷,掌柜的竟要回家乡去了。
这怎么成?
她若是离开了,以后他到那处去寻她,若是她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有别的男子能拉了掌柜的小手,与她相亲相爱生儿育女,刳哥便觉着自家似落进了火堆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不成!决不成!
掌柜的答应他了,只要富可敌国便能娶了她做婆姨!
我……我要富可敌国!
我……我是巫族,只要坐上了巫王之位,便有取不尽的金山银山,那时我便富可敌国,接了掌柜的回来让这十万大山里蛮族人都尊她为巫后,便是她再娇再柔他也能供着她,养着她,宠着她,爱……着她!
……
刳哥做到了,他凭着强壮的身体受了众巫的赐福,九死一生开启了巫力,那一瞬便如醍醐灌顶一般,刳哥如有神助一般,打败了老巫王。
那些个巫术便如脑子里本存着一般,这厢开了灵窍有了巫力,他头一个便是用千里传声的法子,来寻掌柜的。
只是这法子实在耗巫力,不过撑上一刻便要收回,刳哥每日里都勤练巫力,夜夜都去寻了蕊姐儿说话,一腔的爱意便是这般一点点,一滴滴的积累着。
待又过了一年零六个月时,蕊姐儿终是忍不住将自家的心事与母亲吐露,林玉润听了十分惊异,当晚却是来到蕊姐儿房中与刳哥谈上了一刻。
第二日却是命了人寻那记载上古巫术的古籍来看,上头却是写着,
“巫术乃夺天地造华,破阴阳五行于须弥,最是伤人身体,但凡巫者皆须爱惜自身,以免损伤寿元……”
林玉润瞧了叹气道,
“这孩子真是……连命也不要了么!”
这厢回头将书给了蕊姐儿看,
“他若是诚心,便让他到你爹爹面前提亲吧!”
蕊姐儿瞧了书却是泪如雨下,当晚便对刳哥道,
“我家住在临州京城,我本是大魏公主,你若是真有心便来提亲吧!”
这才因而有了前头一出,赵旭得知女儿情事不由的是暴跳如雷,一心认定刳哥是个心思奸狡之人,那里能配得我赵旭的女儿!
这厢便任他在宫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蕊姐儿得知却是心疼的断了饮食,赵旭得知又气又急,对自家宝贝儿是舍得不打舍不得骂,只气得如那困兽一般在大殿之中团团打转。
林玉润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对他道,
“儿女总是要长大的,前头蕊姐儿没有心仪之人便罢了,如今她与安刳有情,你却问也不问一句便将他拒之门外,若是你生生拆散了他们,以后女儿恨你怨你,甚或终生不再提婚嫁,伤心终老你也忍心么?”
赵旭听了气得捶胸顿足,
早知今日那小子一来我便出手杀了他!
又或是不带蕊姐儿出宫,便没有这桩子事儿了!
只是事已至此不能回头,他也是徒呼奈何,当下立在那处沉着脸道,
“来人啊!给我将皇帝和几位王爷请来!”
豫哥儿几个早就听说此事了,只是父母在上自有他们拿主意,如今听得赵旭相召,立时扔了手头公事去见。
这一家男子却是由赵旭领头到了宫门外头,瞧见跪在那处的安刳,
“你跟我来!”
安刳缓缓起身跟在了赵旭身后,进了偏殿之中也不知他带着儿子们与安刳如何分说,待到天黑时才将安刳放了出来,赵旭回到后头冲林玉润冷哼道,
“那小子勉强可以做我女婿!”
瞧着傻,其实鬼精着呢!
林玉润听了掩嘴偷笑,又担心道,
“你可莫要将他打坏了!”
赵旭闻言很是气愤怒道,
“这小子也不知会什么妖术,勾了蕊姐儿不说,倒让你也心疼起他来了!他还没成你女婿呢!”
林玉润知他心里不好受忙上前拉了他手安抚道,
“我谁也不心疼,我只心疼你!”
说着踮脚亲了亲他的唇,
“我知晓你舍不得蕊姐儿,我也舍不得,不过女儿大了终是要出嫁的,你不想做外公么!”
赵旭这时脸色才缓了一些应道,
“那臭小子一脸的傻样儿,外孙只怕也不好看!”
林玉润笑着牵了他的手往内室走,
“不好看也是外孙,以后蕊姐儿生一个似她一般的小乖乖,你不喜欢么?”
赵旭脸色又缓了一些,气道,
“便是生了也不让那傻小子养,我们来养!”
“好!我们养,养得似蕊姐儿一般好!”
……
林玉润花了不少力气安抚了赵旭,只是嫁女儿这一日,百官朝贺,外邦来朝,却是没得止了赵旭当着众人的面泪洒当场,堂堂七尺男儿,一代开国的君王喝得是酩酊大醉,拉着林玉润的手嚎啕大哭,哭得蕊姐儿都受不住了,过来拉着赵旭的手道,
“爹爹!我不嫁了!蕊姐儿不嫁了,蕊姐儿一辈子陪着爹爹!”
一时间父女哭成了一团,那一旁的喜官眼瞧着吉时快过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还不愿出门这可怎么办?
难道真要不嫁了么?
外头那安刳却是忍着一身的伤痛,心急如焚,
蕊姐儿!蕊姐儿怎么还没出来!
这厢将身边的人全数派进去催,回来的人报道,
“公主与太上皇正抱在一处哭,说是不嫁了!”
安刳听了只觉两眼发黑,眼前天旋地转,
这……这怎么成!
幸得后头跟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来道,
“驸马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说了万事有她,您且等着吧!”
安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太后娘娘英明,待我回了蛮族定要为她做一个金身傀儡,代她替病受痛,让她一辈子无病无灾安乐老去!
这一日蕊姐儿终是由太后娘娘亲自送出了门,由保官、湘哥儿、蜀哥儿和定哥儿三位哥哥送到了西南蛮族下嫁巫王。
之后巫王感念太后娘娘爱护果然为她做了一个金身傀儡,代她受了病痛,待到巫王大女儿十五岁时,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太后病重,蕊姐儿一路哭着往京城赶去,却是见了自家亲娘最后一面。
林玉润离世时半躺在榻上,身边是老迈的赵旭正紧紧拉着她的手,林玉润瞧着满室的儿孙笑得十分开怀,
“人生聚散总有分别之日,今日便是缘尽之时,我来这世上一遭算圆满顺意,无甚憾事我去后你们不可哭灵不必悲伤!”
众人听了都捂脸却是不敢哭出声来,赵旭见着便挥手喝道,
“你们都出去吧!”
众儿孙都退了出去,林玉润瞧着赵旭笑道,
“我就知你这霸道的性子,最后一刻也要占着!”
赵旭呵呵一笑应道,
“圆姐儿你错了,你这辈子我霸了,下辈子我也要霸着的,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
这一年春季林玉润在赵旭怀里离了人世,第二年大魏开国皇帝赵旭于居雍宫中端坐受了儿孙三拜后仰天道,
“我赵旭一生杀伐无数,满手血腥,最终却还是落得儿孙满堂,夫妻和谐,上天……你待我赵某人不薄!”
说罢大笑三声与世长辞!
赵旭死后遵他所嘱,将他与妻子合葬一处秘洞之中,不设陵不建墓,儿孙不必祭拜!
好不易甩了你们这帮臭小子,以后我们清清静静在一处,你们少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