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已耗尽了自身的力量，只是为了避免一次萧条的来临，被人为的延长了。”

凌晨一点，Jason站在世金大厦57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彻夜无眠的城市霓虹闪烁，他又一次想起了这句凯恩斯的话。

这位上个世纪初的经济学家认为，仅仅依靠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经济无法达到平衡状态，那么，假如有一只看得见的手，它能无限期地延长繁华，让萧条永不来临吗？

而对于Jason来说，问题已经没法再拖延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电脑桌面上那份差不多完成的报告，心里默默估量着，它会在明天的风险预警会议上引起怎样的波澜。

这宗举足轻重的交易，曾经带给他丰厚的回报，耀眼的荣光，使他在过去两年间快速跃升，成为备受高层瞩目的新星。假如事情真的已经恶化到无法挽回，那它会不会转眼就成为他的噩梦，如黑洞般把他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长期中，我们都将死去……因此短期才显得如黄金般的珍贵。”这是凯恩斯的另一句话，Jason想，如果海啸席卷，反正谁也逃不掉，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走出世金大厦，Jason并不想回去。明天的会议是十点，他和风险审批官Raymond约好早上九点先沟通一下。听说这次风险预警过会的客户很不少，更涉及几个巨头集团，中国区风险总监、特殊资产部总监会都参加，亚太区风险总监会call进来，甚至刚就任不到半年的中国区行长e也会出席。

以前Raymond可从不会这般积极，他巴不得撇清责任，只需揪出几个技术上的瑕疵，对Jason的贷后检查工作点评批判一番即可。但这次他紧张也很正常，一个新加坡人，来中国快十年了，从审批经理做到东区风险总监，就眼前这风向和局势，中国区风险总监的位置显然是升不上去了，但以他的资历，新加坡风险总监估计还有希望，谁愿意在这种关头给高层留下不良印象？也许决定成败关键的，不过就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而已。

Jason的公寓在城南，早高峰开车要一个小时，回去也睡不了多久，何况绞尽脑汁写完报告，精神有些亢奋，压抑着焦躁与不安，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刺激和释放。

Platon，Jason是这家酒吧的常客。明明是欲望的游乐场，却取了柏拉图这种名字，不过，这家酒吧的设计装潢的确格外雅致，灯光暧昧含蓄而不迷离，音乐总是比较复古，也不过分喧哗吵闹。

Jason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酒水，坐到一个不显眼的小角落，打开手机里的社交软件，随意浏览附近的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很快被一个人引起了注意，而且，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5米，看来她应该也在Platon。

黑眼圈先生：夜深了，一个人在外面？不怕危险吗？

归去来兮：一个人不危险，遇到人才危险

黑眼圈先生：哦，你遇到我了，怕吗？

归去来兮：照片是你本人？多高多重呢？

Jason笑了，虽然他此刻穿着随意的衬衣，半挽着袖子，身材并不显得健硕，但他很清楚自己照片里柔韧分明的肌肉轮廓配上俊秀的半张脸具有怎样的吸引力。

黑眼圈先生：是本人，178，70公斤，满意吗？

归去来兮：你在哪儿？看起来很近

似乎很顺利，不过Jason挺满意这样的效率，不仅因为今夜时间有限，也因为他的确对她很感兴趣，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的头像并非常见那种美颜过度，按经验至少要打五折，漂亮得毫无灵魂的网红脸，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脸在兜帽下半露半掩，和Jason的头像有些类似。不过Jason在照片里故意用两根手指挡住唇，且眉眼低垂，藏住了眼神，而她半侧脸在暗处，却有一双在阴影中熠熠生辉的眼睛，清澈又深邃，被光照亮的半幅面孔，在阴影映衬下愈加白皙光洁。

黑眼圈先生：我在柏拉图酒吧，你也在这儿？

归去来兮：嗯，我在二楼

黑眼圈先生：我上来找你？

……

……

归去来兮：OK

所谓的二楼，其实不过是利用空高额外搭建的夹层，在吧台的上方，面积不大。Jason所在的角落，正是在这个夹层下方的阴影边缘。楼上他倒是去过，布置得更像是咖啡厅或茶室，颇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而且到处堆放着很多莫名其妙的书，在Jason看来绝对属于附庸风雅或者装逼。谁会到这种地方来看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