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4章 其次伐交之胡不归(1 / 2)南朝不殆录首页

和士开就这么丢下二人离去,虽然乐曲还在继续演奏,气氛却颇为尴尬。

两人面面相觑,当然实际只有侯胜北能看得到祖珽。

不过祖珽彷佛知道侯胜北在看着他,开口道:“尊使想必听说过老夫的那些传闻,否则不会如此凝视。”

侯胜北心道你果然是眼瞎心明,诚恳地说道:“祖大夫的丈夫不负一身之语,在下感怀于心。”

祖珽呵呵笑道:“尊使此言发自内心,甚有诚意。”

他讨了一面琵琶,随手拨弹,自得其乐。

侯胜北细听其词,竟是一首《式微》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心中一动,祖珽为此曲,莫非别有深意?

不过若是说自己为了陈顼,在露水泥水中泡着,有点过分啊。

“尊使此来,即便费尽心机,也是徒劳无功,不如早早归去。”

祖珽直接把话挑明了。

侯胜北也不管他能否看得到,恭敬行礼:“还请祖大夫指教。”

“尊使说动和相也好,广宁王兰陵王兄弟也罢,甚至就连陆女侍中也帮你说服齐主首肯,都是无用。”

侯胜北对于祖珽做出这样的结论,稍觉讶异:“祖大夫何以如此断言?”

“联合伐周这等军国大事,左右丞相岂会置若罔闻?”

祖珽拨动琵琶,发出铮的一声重音:“段孝先、斛律光定然不准!”

侯胜北听闻祖珽如此肯定,心中一惊:“此为合则两利之事,两位丞相为何会反对?”

祖珽神态傲然,瞪着盲目尖锐地点评道:“段韶悭啬,锱铢必较,自诩老谋深算,岂肯让汝等平白得利?”

侯胜北想起《北征道理记》的描述,部下忙前忙后帮着张罗段韶儿子的婚事,十余天下来,只赏赐了一杯酒,确实小气。

祖珽举例证明:“此前交涉送还北周宇文护之母,段韶就主张不可轻纵。一人尚且如此,何况一城一郡一州一地乎?”

侯胜北默然,知道祖珽说的有几分道理。

那么斛律光呢,为什么能肯定他也不会同意?

“斛律骄傲,自负其能,自矜其功,不屑与汝等联合。”

祖珽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恨意:“斛律光为丞相,其弟斛律羡及长子斛律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余子孙皆封侯贵达。一门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宠之盛,当世谁能比肩?”

他同样举了一例:“斛律光常在朝堂垂帘而坐。吾不知,乘马过其前。斛律光便怒了,谓人曰:此人乃敢尔!”

“一盲人而不能容,焉能包容天下!”

侯胜北不得不认为祖珽说得很有道理,看来这次没准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他正想着对祖珽表示谢意,毕竟此人给出了中肯意见,免得在此虚耗时光。

只见祖珽放下琵琶,双手摸索,涎着脸凑了过来。

被一张风干橘子皮一般的老脸近到跟前,侯胜北觉得有点恶心:“祖大夫,你这是有何见教?”

只听祖珽嘿嘿笑道:“老夫喜好医术,久闻南朝有葛洪《肘后备急方》、雷敩《雷公炮炙论》、陶弘景《神农本草经集注》等著作。尊使必要谢我,不妨抄录一份,下次出使之时带来如何?”(注1)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侯胜北刚对他的印象稍有改观,没想到立刻原形毕露。

另外两本医书,侯胜北不知道哪里有,《肘后备急方》在马枢那里见过,觉得可以答应。

祖珽大喜:“老夫不白拿你的书,我朝擅长医道的名人甚多,到时引荐一二,保你不会吃亏。”

两人谈了一会儿,见和士开还不出来。

侯胜北心想他得了一件新鲜玩物,怕是要反复折腾许久。

可怜那刘氏小娘子,不知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再坐得片刻,就告辞离去了。

……

回到馆驿,侯胜北向傅縡和荀法尚说了祖珽的看法。

两人均觉得有理,荀法尚道:“此前不知段孝先、斛律光的为人,所定方略出了偏差。果如祖珽所言,久居也是无益。”

傅縡为主使,下了决定:“且再待些时日,若是北齐朝廷还无回音,我等就归还吧。”

两人自无异议。

侯胜北放下心思包袱,反倒一身轻松,和荀法尚于集市中闲逛。

只见贫家无以为继,卖儿鬻女,骨肉分离。

两人出身富贵,不愁温饱,也不是胸怀天下苍生的矫情之人。

然而耳闻悲声,目睹惨剧,只要不是全无心肝,心生怜悯乃是人之常情。

再联想起北齐贵族的奢侈生活,觉得剥削百姓,实在是过分了。

米价一斗上百,一石近千文。

虽说是青黄不接之时,昔日神武帝治政,东方连岁大稔,谷斛至九钱,相差百倍。(注2)

不由令人觉得天命已经不再眷顾北齐。

米价飞腾,随之而来的就是恶钱膨胀。

文宣帝高洋受禅,改铸常平五铢,重如其文,其钱甚贵,且制造甚精。

至乾明、皇建年间,往往私铸。邺中用钱,就有赤熟、青熟、细眉、赤生之异。

打听之下,据说河南所用,更有青薄铅锡之别。

而青齐徐兖梁豫各州,辈类各殊。

如今武平年间,私铸转甚,或以生铁和铜,卒不能禁。

看着这番景象,侯胜北心里涌现出了早就有的另外一个想法。

要不,还是攻打北齐吧。

……

不几日,高长恭奉诏出征,侯胜北前往赠别,道边结庐,饯饮以壮行色。

临别之际,兰陵王感怀道:“天下俊杰何其多也,南朝有你这等贯通东西南北的人才,国势可想而知。我意两国结盟联合为上,可惜……”

他打住话头,不复多言,拨马离去再不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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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盘桓月余,北齐朝堂始终没有给出答复,只是推脱左右丞相不在,难以决策。

侯胜北私下拜访和士开,此前夸耀权势的他也无能为力。

涉及真正的军国大事,段孝先、斛律光,就是两座绕不开的大山。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无功而返。

返程恰逢夏末,雨水充沛,侯胜北原路返回,照旧测量水深,大船处处可行。

二月出发,六月返回。

回到建康,傅縡向陛下禀明出使经纬,陈顼听后不语,之后让侯胜北留下。

“照卿等所说,北齐不会同意联合伐周了。”

陈顼平时沉稳的声音带着些飘忽不定。

侯胜北能够体会他的心情,以本朝之力,独自奈何不得北周。

北齐又不愿联合的话,一时半会儿就难以作为,不少战略都要重新调整。

“卿等出发后,朕大赦天下。诏令自天康元年讫太建元年,逋余军粮、禄秩、夏调未入者,悉原之。”

陈顼像是在说给侯胜北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再下一诏:犯逆子弟支属逃亡异境者,悉听归首。见絷系者,量可散释,其有居宅,一并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