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上了高中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没有上过高中,我上的是卫校。”
“那上卫校的时候呢?”
“虽然学校管的不严,但是我却没什么想法。”
“为什么呀?”
她看向我,忽然笑了起来:“我们班全都是女的呀,难道让我去和女生交往吗?”
我也笑了,问:“你们其他同学就没有和外校的人交朋友的?”
“也不是没有,”她收起了笑容,说,“我们班就有几个女生和外校的交朋友,有的是她们的初中同学,有的是好朋友发展成男朋友的,还有跟附近大学的大学生搞对象的……也有那种认的哥哥妹妹变成男女朋友的。”
我点点头,看向她,希望她问出关于我的感情问题,那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讲给她听了。可是她却并没有问,只是展现出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来。
我们很快走到了北京展览馆。我知道着名的莫斯科餐厅就在这里,于是我问江小晨,咱们去吃老莫,行吗?江小晨说,都行,只要能让我坐下休息一会儿,吃什么都无所谓。
我从来没有吃过俄国菜,但是为了不露怯,只能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和江小晨一起走进了莫斯科餐厅。这家着名的餐厅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业,已经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我能够知道莫斯科餐厅,完全要归功于电视里演的那些关于特殊年代的电视剧和电影。餐厅内的装潢应该是仿俄式的,不过我没有见过真正的俄式风格,并且对与俄国的建筑和装潢一窍不通,所以并不能看出它们与真正的俄式装潢有什么区别,只是觉得绚烂的吊灯和雕画的天花板、斑驳的墙壁和艳丽的油画、硕大的窗户和豪华的窗帘、高档的餐具和洁白的石膏像,无一不和我在电视里见过的沙皇时期的克林姆林宫相似。
这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的桌位并没有坐满,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我们坐到了立柱边上的一张四人桌上。江小晨似乎来了兴趣,她睁大双眼,巡睃四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服务员把菜单拿了上来,我直接放到江小晨面前,让她挑一些自己喜欢吃的,江小晨把菜单推了回来,说,你点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我看了看站在桌边的服务员,说,我们先看看,你先去忙吧。服务员应声离去,我又把菜单放回到江小晨面前,说,我也不太知道你的口味,你还是自己看吧。江小晨小声对我说,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来过这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合我的胃口,你帮我挑一些你觉得好吃的吧。
我感到一阵惭愧,为了自己的虚荣惭愧。我没想到,江小晨居然会如此诚实,而且还是十分坦然地诚实,她敢于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情况,而我则因为有些不明原因的自卑,却要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见到江小晨心无旁骛的样子,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于是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我都没吃过俄国菜。江小晨捂着嘴笑了笑,转着眼珠看着左右,说,我也没吃过。我说,那咱们就别拘着了,翻开菜单看上面的画儿吧,觉得哪个好看就点哪个。
我们点了红菜汤、奶油蘑菇汤、罐焖牛肉、奶油烤杂拌、烤肠配酸菜、肉酱面、金枪鱼沙拉后,服务员问我们有几个人,我说只有我们两个,服务员告诉我们,这些食物已经难以让我们全部消灭掉了,不建议再点了。江小晨说,那就这样吧。等服务员走后,江小晨放低声音对我说,哥,又得让你破费了,这顿饭要是让我请的话,我这半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我笑笑,说,没事儿,你哥我是暴发户,这顿饭还是吃不穷我的。她温婉地对我笑了笑,不再提结账的事情,而是转头指着一些石膏像,问我认不认识都是谁。我看了看她说的石膏像,说,我一眼能认出来的只有列宁。江小晨指着一个大胡子石膏像,说,你不认识他吗?我说:“看着眼熟,有点儿像鲁迅,但是我又觉得一个俄式餐厅,不应该有鲁迅,要说是斯大林吧,似乎又瘦了点儿。”
江小晨又捂着嘴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三次捂嘴笑。她说:“你上学的时候没学过《海燕》吗?”
“海燕?”这让我想起了赵本山的一个关于相亲的小品,宋小宝的样子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的飞翔,”她居然还能背诵下来多年之前背诵过的课文,“你不可能没学过这篇课文。”
“哦,这篇课文当然学过了,”我说,“我印象可深了,因为要全文背诵,当时我就背不下来……这个石膏像跟这篇课文有什么关系?”
“笨蛋,这个石膏像是《海燕》的作者呀。”
“《海燕》的作者是斯大林?”
“真不知道你的知识都学给谁了?”她虽然在讽刺我,但是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海燕》是高尔基写的……虽然我现在背不下来了,但是当年我可是班里第一个背下全文的。”
“这是高尔基呀?我真没认出来,”我说,“不过,你的语文看来还是挺好的。”
“也不能算好,我只是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记住一些考试不会考的的内容。”
“你看的书挺多的吧?”
“一般吧,我就是爱看小说,别的书都不爱看,”她说,“之前我表哥推荐我看《毛选》来着,我看了看,几乎看不懂——我只会看那些有故事情节的小说,别的都不会看。”
“我一个大学同学也推荐我看过《毛选》,不过我也只是看了一些章节,大部分都没看呢,咱们的思想境界达不到那种高度,所以不好理解。”
江小晨忽然狡黠地笑了笑,那时我并没有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笑,后来才清楚,她那时知道我说的谁,而我却不知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她说:“你能给我讲讲你的大学同学吗?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大学什么样。”
我说:“其实我也只是上的大专,不过也是住校,比较自由,也算是大学吧。”
“那也是一样的,”她说,“你讲讲吧。”
在我简单讲述大学的时候,菜肴一道道上齐了,我招呼她一边吃饭一边听我讲述。我没有说出宿舍那群家伙的名字,只是用了外号来代替,如果那时候我要是把李讴歌的名字说出来的话,江小晨一定会在老莫里就感到惊讶无比的。我说了许多大学时期的趣事,其中难免有一些大家出丑的事情,我为了博取江小晨一笑,居然也都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她果然很感兴趣,不自觉地多问了几句关于我口中的“大周”的事情。我告诉她,大周和我的小姨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又被他的青梅竹马撬走了。江小晨居然很感兴趣,她又刨根问底地询问一番。我为了卖弄,居然并没有察觉出有所不妥。我所知道的关于于周的事情有限,但是见她这么上心,不由得添油加醋一番,凭感觉猜测了一些事情,一同讲给了江小晨。她听后,居然鼓起了掌。
说完于周之后,我故意又说了宿舍其他人都有女朋友的事情,单单不说自己,故意引起她的好奇。果不其然,这招很奏效,江小晨上当了,她问:“别人都有女朋友,难道就你单身吗?”
红菜汤很酸,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说:“我上大学的时候并没有女朋友。”
“后来才有的吗?”她似乎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了,“刚才我看你手机上有一张跟女生的合影……”
“她确实是我之前的女朋友,不过我们后来分手了。”
“因为什么呢?”
能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的不负责任了。可是,我该如何给江小晨讲呢?我想,还是避重就轻吧,简单说说我们之前高中时候那些索然无味的事情吧。
那天我给江小晨讲了我与吴晓夕在高三时候的一些事情。我告诉她,我与我的这个前女友,在十八岁谈恋爱的时候,连手都没有拉过。江小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问她有何不妥。她说,没事儿,你接着讲吧。因为高三和吴晓夕在一起的事情寥寥无几,所以很快就讲完了。江小晨意犹未尽,问,我看你们的照片似乎不像是十八岁呀?我说,那确实不是十八岁,因为那是去年照的。她说,人家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还能跟你这么亲?我似乎并没有对她说过吴晓夕结过婚的事情,有些疑惑地问,我刚才说她结婚了?江小晨不自在起来,说,哥,你不光笨,记性还不好,刚才自己说的,忘了吗?我回忆着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似乎并没有提到吴晓夕已经结婚的事情,于是想要问问她,但是她却催着我继续往后讲。实际上,如果我继续怀疑下去的话,就会知道江小晨和于周的关系,那一定是于周之前向江小晨介绍我的时候说的——可惜我并没有深究下去。
我说:“我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已经是前年五一了,当时她确实已经结婚了,不过后来她的婚姻不幸福,在年底的时候离婚了,然后我们在一起了半年多的时间,不过也分手了,分手之后她又跟前夫复婚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小孩儿了。”
江小晨似乎很感兴趣,说:“你能详细讲讲你们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吗?”
我不想做一个充满谎言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时,我不希望以后会给江小晨留下一个不诚实的印象。我告诉她,我们在一起同居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似乎很快乐,但是我却没有认真思考过与她结婚的事情,终于引起了她的不满,在一次难以调解的事件后,我们选择了分手,确切地说,是她把我甩了。我还讲了一些我对青春期的爱情理解和毕业之后的爱情观,我说,正是在这种爱情的实践中,让我完成了灵魂的成长,认识到了安全感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我从她的身上获得了不少人生经验,这将对我以后的生活起到很大的帮助。我还说,她注定不是我的终身伴侣,只是来过渡我的某个阶段的人生而已。江小晨问我,那你觉得自己的终身伴侣应该是什么样的?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她似乎被我看得发毛,挪开了目光,拉了拉帽檐,说,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依然盯着她的眼睛,说:“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因为我对这个姑娘的了解还不够深刻,无法完全说出她的所有优缺点。”
江小晨抽过张餐巾纸,擦了擦嘴,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我实在吃不下去了,很久没吃这么撑过了,谢谢哥哥的请客。”
我见她不愿意继续聊这个话题,便也随着她的话往下说:“小馋猫,你以后要是还想吃什么好吃的的话,只管跟哥哥说,哥哥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江小晨露出满意且娇羞的表情,说:“我自己的几个哥哥都不如你好……喵~”
她居然又“喵”了一声,让我的心中一荡,满是柔情地看向她,她却大笑起来,说:“不行,还是没有那天的感觉。”
我说:“我觉得十分好听,反正我很喜欢。”
她笑笑,说:“一会儿等你吃饱了之后,送我回家吧,我太困了,必须得回家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