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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礼拜,路晓露和于周也来了,那天是个阴天,厚厚的云层完全遮挡住太阳,不让它洒下一点阳光,感觉十分压抑。
路晓露来的目的是为了看欢欢和孩子,她给小小毛买了一个能发出声音的机器人。小小毛看到这个机器人的时候,就像见到一个和他同龄的小朋友一样,晃悠着走到它的跟前,伸手抱住它,然后上嘴就啃它的脑袋。路晓露蹲在地上,打开机器人的开关,机器人的脑壳亮了,把小小毛吓了一跳,他赶紧松开嘴,呆呆地看着机器人。忽然,机器人发出一声电子音,说了一声“你好,小朋友”,小小毛又是一愣,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垫上,机器人挥动着机械手臂,又说了句什么,小小毛迅速爬向欢欢,直到安稳地蜷缩在母亲的怀中,他才大声哭了出来,如同梅雨季节的屋檐一样,眼泪簌簌不断。欢欢赶紧安慰他,路晓露也把机器人的开关关闭上,然后凑到欢欢身边,摸着小小毛的小脸蛋,一个劲儿地道歉。小小毛很不给她面子,扭过头去,哭声依然不止,只不过雷声大雨点小了。路晓露又握住他的小手,他却发起了小脾气,抽出手,缩在身前,不让路晓露触碰,弄得路晓露很是尴尬,她求助地看向我和于周。欢欢轻声轻语地告诉小小毛,不要害怕,这是个玩具,是这个阿姨送给你的。
我和于周看到小小毛这个样子,大笑起来。于周对我说,我跟晓露说了,小孩儿不见得喜欢这么科技感十足的玩意儿,她不信。路晓露插话说,我以为小男孩都喜欢机器人呢。我说,一看你就没生过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对声音类的东西很敏感的,尤其是这种一惊一乍的。路晓露撅起嘴,瞪着我,说,我以后才不要孩子呢。于周不干了,他说,别价呀,我还指着你给我们老于家传宗接代呢。路晓露说,你爱跟谁生就跟谁生去,反正我不要孩子。于周说,那不行。我开玩笑地说,大周,赶明儿你弄个私生子回来不就完了吗,反正也是你亲生的。路晓露从沙发上拿起小小毛的一个塑料玩具,扔向我,被我接住后又丢回沙发。路晓露气呼呼地说,于周,他欺负我,你管不管?于周笑着批评我,小江,你别诽谤我啊,我可是清白之身,除了路晓露之外,我可不爱别的女人。路晓露吐了吐舌头,撇着嘴说,拉倒吧,不是你之前跟云朵腻腻歪歪的时候啦。于周“啧”了一声,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别老提了行不行?我赶紧插话,说,对了,我小姨他们明年“五一”就要结婚了,她告诉你们了吗?于周摇摇头,说,不知道。路晓露也说不知道。我对路晓露说,上礼拜我小姨来的时候告诉我的,她还打算请你当伴娘呢。于周瘪瘪嘴,说,我可当不了他们的伴郎,太别扭了。我说,谁说让你当伴郎了,我小姨只说让路晓露当伴娘。于周问,晓露当伴娘,那谁当伴郎啊,你吗?我说,不是我,我一开始也说让我当伴郎来着,但是余叔……我未来小姨夫说他找他的堂弟当伴郎。于周愣了一下,说,你知道他堂弟是谁吗?我说,我不知道,没见过。于周说,他堂弟是老高的高中同学,我听老高说过。我并不在意,随意“哦”了一声。
小小毛不哭了,他挣脱开欢欢的怀抱,试图再次去摆弄机器人。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机器人边上,提防着他再次发出怪声,和它相对而立,谁也不出声。突然,小小毛伸出一只手,将机器人推倒,他却像个胜利者一样坏笑起来,呲着乳牙回头看向我们。我们看着他,大笑起来。
于周轻轻拉了拉我的衣服,低声说:“先别笑了,来你屋里,问你点事儿。”
我狐疑地看着他,跟他走进了我的房间。我以为他要问夏云朵结婚的事情,但是他所说的事情与夏云朵并没有关系。
于周和路晓露不同,他来我这里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看欢欢和孩子,而是要跟我聊聊关于吴晓夕的事情。
于周见我进了屋,顺手关上了门,低声问我:“吴晓夕是不是婚姻不幸福啊?”
“什么意思?”我警惕起来。
“她老公是不是家暴她呀?”
我大惊,慌张地问:“怎么了?她老公又打她了?”
于周瞟了瞟我,疑惑地问:“又?”
“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我焦急地问:“吴晓夕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跟我说,都是我听见的。”
“你都听见什么了?”
周五的时候,于周迟到了,他匆匆走到工位的时候发现与他背靠背的吴晓夕的位置还空着。
之前,他只把吴晓夕当成普通同事,而且工位并不相邻,所以只是见面点头的交情。不过自从于周知道吴晓夕是我的初恋之后,而且他们调整了工位,他便和吴晓夕逐渐熟稔起来。于周告诉我,他是公司的网管,之前隶属于技术部门,后来做了调整,把他也弄到了行政部门,所以他的工位才会和吴晓夕背靠背。行政部门大部分都是女人,只有他和另外一位同事是男的。行政部门的姑娘和大姐们平时对这两个男生很好,经常给他们发各种小零食。不过,部门里的体力活也都是他们两个来做,譬如换水或者搬材料等等。于周虽然有时不在办公室坐着,需要处理一些其他部门同事乱七八糟的电脑问题,但是吴晓夕发零食的时候,从来没有落下过他。于周虽然爱开玩笑,但是在公司里,却从来没有拿我开过吴晓夕的玩笑,即使偶尔提起我,对其他人说起来也以我是他和吴晓夕的同学作为解释。
过了一会儿,吴晓夕来了,她戴着墨镜,铁青着脸。于周正好起来接水,看到了吴晓夕走了进来,开玩笑地说,我已经够晚得了,你怎么比我还晚?吴晓夕没说话,冷冷地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摘下包,坐在电脑前面一言不发。于周接完水,回到工位上,发现吴晓夕的电脑屏幕还黑着,上面反射出她还在戴着墨镜。于周说,咱们屋朝西,大早上的又不晒,干嘛老戴着墨镜啊,难道眼珠子还怕晒黑呀。吴晓夕依旧没理他,默默地打开了电脑,其他人也悄悄问了问吴晓夕,结果依旧,她一直不说话。大家见她这样,也就不再多嘴了。
临近中午,吴晓夕边上的姑娘问她中午吃什么,吴晓夕摇摇头,说不饿,什么也不吃。那位姑娘转动着椅子,靠近她,低声耳语道,晓夕,你怎么了,一上午也不摘墨镜。于周的耳朵非常灵,他虽然看着电脑屏幕,但是精神头已经跑到了背后的两位姑娘身边,聚精会神地听她们交谈。
吴晓夕说,中午休息的时候跟你说吧。那位姑娘说,好。于周为了探听秘密,于是到了中午,拒绝了别人的午饭邀约,强忍饥饿,趴在桌子上假寐,为了迷惑两位姑娘,他还佯装打着轻微的呼噜。中午,除了于周和两位姑娘,其他人都离开了办公区域。那位姑娘见于周趴在桌子上,便拨弄了他一下,问,于周,你怎么不去吃饭。于周假模假式地说,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现在困得不行,中午不吃饭了,得补个觉。说罢,他又假装打上了呼噜。
那位姑娘不再搭理于周,而是凑到吴晓夕跟前,悄声问,到底怎么了?接着,吴晓夕似乎做了什么动作,于周听到了那位姑娘的一声微呼,然后娇声叱道,你老公打的?吴晓夕轻轻“嗯”了一声,那位姑娘鸣不平道,他有病吧,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吴晓夕抽泣起来。那位姑娘轻声宽慰她,说,今天别回家了,去我家里住吧,你不能老让他这么欺负你呀。吴晓夕说,谢谢你,我今天回我妈那儿。那位姑娘说,他也太欺负人了,你报警没有?吴晓夕说,没有。那位姑娘说,你当时应该报警,你瞅瞅他把你打的,都成熊猫了。吴晓夕“嘘”了一声,说,别说了。那位姑娘说,我这个人就是嫉恶如仇,要不然这样吧,我妈认识妇联的人,我让我妈找妇联的阿姨去反映反映。吴晓夕急忙说,不用不用,这都是我的家事,没必要找妇联。那位姑娘说,那不行啊,你不能让他白打了,哎,对了,他因为什么打你呀?于周听得入神,不再打呼噜了,因为他的呼噜声已经妨碍自己听姑娘们之间的交谈了。而那两位姑娘也没有发现于周的呼噜声已经停止了,她们继续窃窃私语。吴晓夕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因为他妈嘛。那位姑娘问,你又跟他妈吵架了?吴晓夕说,唉,我真受不了了,他妈总是找我的茬儿,不是嫌我唠叨她刷不干净碗就是嫌我说她不收拾家里。那位姑娘说,那你以后就少说两句呗,日子嘛,凑合过呗。吴晓夕说,我就是看不过去才说的,再说了,我说完之后,那些活儿还不是我又干了一遍,我爱干净又有什么错儿啊。那位姑娘顺着她说,就是啊,讲卫生还成了错误了……他因为这个就动手打你了?吴晓夕说,这是个诱因,我跟他说,我实在跟他妈过不下去了,想和他搬出去住,他死活不同意,说他得留在家里照顾他爸妈,他爸妈把他养这么大不容易,我当时也挺生气的,我说你要是不出去,那我就自己搬出去,他说不行,咱们是两口子,我不走,你也不能走。那位姑娘插嘴道,他也太不讲理了,就知道向着他妈,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你。吴晓夕说,是啊,他以前可不这样,对我好着呢,自打有一次他妈没事找事,我跟他妈吵了两句之后,他就变了。那位姑娘说,然后呢,他怎么就打你了?吴晓夕说,后来我就跟他发脾气,我说我受不了他们家里人都邋里邋遢的,可能在气头上说了几句他妈的不是,他就动手打我,我气不过,就还手了,可我哪儿打得过他呀,然后就这样了,他还把我踹出了屋,我当时就想离开他们家,但是他妈堵着门不让我走,说他们花了钱把我娶回来的,不能让我随便就走,接着他就把我扽了回去。那位姑娘越听越气愤,问,然后呢?
于周告诉我,当时要是有一把瓜子就好了。说罢,他看了看我的脸色,发现这个玩笑开得很不合时宜,便努了努嘴,接着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