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原本很不理解,他不明白李玉舒为什么一点挣扎都没有,就安静地接受了死亡。
有两三年,他经常做噩梦,梦见的都是她一身污血倒在自己面前,嘴角带笑的样子。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他很想这么问。
过了好几年,他见过很多事,面对过很多人,才想明白,死亡是李玉舒的解脱。
她向往的山林和自由,终究是黄粱一梦,此生逃不出去,那就只能是死。
程京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脸被碰了一下,傅砚辞的声音压着哑意:“她不想再生一个孩子,让他也遭遇所有的无望,我后来其实理解了她,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女孩,那更糟糕。”
公主这个头衔,看似带着无上的荣耀。
但那是得宠嫔妃的公主。
如若不是,那公主的命运,会比皇子们还要艰难。
不论是成长的过程,还是往后的归宿。
程京妤没有经历过李玉舒的人生,但是从傅砚辞的描述中,她完整地看清李玉舒这个人短暂一生的惨然。
同样也理解她——如果是继续那样活着,可能会疯掉吧。
程京妤抱住傅砚辞,和他形成相互依偎的姿势,想给他一点温暖。
她总算理解傅砚辞为什么会如此厌恶傅砚墨,以及他面对公孙亦臻时的态度。
能忍着,在宫里生存这么多年,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但我觉得,她一定很爱你。”
程京妤吸了吸鼻子,眼泪糊的整张脸都是。
虽然李玉舒应该是个很冷淡的人,但是程京妤觉得,她一定很爱傅砚辞。
她的种种选择和隐忍,不过是因为身上有软肋而已。
傅砚辞语气空茫:“我不知道,但我不可能忘记她的死。”
说一千道一万,李玉舒也是被杀。
她的死跟宫里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的老太监,后来的傅恒。
公孙亦臻,祺贵妃赵雨柔。
人人都想喝她一口血,她死了,众望所归。
但不可能如此轻易原谅,即便过了十五年,傅砚辞也不可能原谅。
他蛰伏太久了,需要有鲜血舔舔他的刀口。
“所以,你不会只是扳倒太子,对吗?”
程京妤到现在才知道傅砚辞要做的事情有多难,根本就不是扳倒一个傅砚墨就能完事的。
也难怪....他当初那么犹豫,是因为他知道回来大靖他要面对什么。
“会怕吗?”傅砚辞任由她抱着,轻抚她的长发。
程京妤哭的连鼻尖都带了一点红,她不解地问:“怕什么?”
“我手上注定会沾上很多人的血,洗不干净,踩着他们上位,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害怕?”
傅砚辞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是...他想知道程京妤的答案是什么。
毕竟自己这样一个满身仇恨的人,也许关节稍微错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京妤却在他肩上轻轻点了点头:“我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是怕你杀人。”
一愣,傅砚辞推开她,往下低头看着她的眸:“那是怕什么?”
“怕你经历过这些人,然后觉得没有人可以信任。”程京妤说:“我从前觉得你性子冷是外在的,现在想来,其实你是真的不会信任别人,对吧?”
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人,防备和戒心都一定异于常人,这无可厚非。
“但是你不要将自己封起来,”程京妤跟他贴着额头:“不是所有人都像傅恒。”
傅砚辞没想到她怕的是这个。
但坦言讲,李玉舒真正的死路确实源于傅恒,他恨傅恒多于别的任何人。
“我不是不信任人,我是怕我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傅恒。”
“你当然不是,”程京妤不太高兴地看着他:“有我在你身边,你就更不会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