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进入高一下学期,我和弟弟的主要任务都是学习,每日早起半小时背诵古文,坐公交上学途中手掌划写英语单词,四十五分钟课堂时间基本保证不走神,午休一定是要睡觉的不然下午保准犯困。能松懈会儿的时间也就是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四个人会买点零食,溜达三站路的距离,聊聊天谈谈八卦,此时已经避开公交车拥挤的高峰期,找个座位把脑袋贴在车窗玻璃上,拿出手机各顾各的,看看周杰伦的新专辑何时才能发行,看看近在咫尺的北京奥运会筹备工作怎么样了。
季琦始终没有再向我解释家长会的事,我也再没催促他要用功读书。我们的嘴里始终聊得是别人,我们默契地把那些毫无关联的人描绘得有血有肉。
开始有女生问我有关佀光的私事,又有女生问我跟季琦是不是分了手,当然艺术青年向南笙也得到不少其他班女生的青睐,理由是向南笙看起来如此的忧伤,她们肯定是郭敬明看多了。
莫名其妙的认错人,莫名其妙的肢体接触,莫名其妙的无名情书。守护着我的三个大男孩被其他女孩分享,比如弟弟更有兴趣对漂亮女生讲题,比如向南笙会额外给另一个女孩送牛奶,比如季琦踢球过后大汗淋漓会接过其他女孩递来的水,而那瓶水,明显已被拧开,明显少了那么一段。
所幸的是他们仍然在我周围,他们与我做任何事都可以明目张胆。弟弟咬过的苹果递给我,我咬了一口再递给向南笙,季琦马上就跑过来抢苹果,两个人争着从我咬过的痕迹上再继续啃下去。呵呵,我哪还需要共喝一瓶水就能带来“间接接吻”的幻想呢。
只不过,看着多出来的试卷、多出来的牛奶、多出来的水瓶,他们依然眉飞色舞地向我叙述着别人的故事,我了解陌生人都要比了解你们多。
组成我的零件越来越少,坏掉一块零件,就等于坏掉了半个身体。
如此往复,并不是失去你们了,而是我正在失去自己。
我没有资格命令男孩们不允许和其他同学接触,说到底,我是我,你是你。
当失落越来越多,那个通往光明的洞口就越来越渺小,我在下沉,你们需要更大声的叫喊我才能听见,慢慢地,就快要听不见了。
…
升入高二,升入高三,我和弟弟轮回坐头把交椅,考全班前几名;与我关系最为亲密的季琦、向南笙,哦,还有曾经的好朋友赵婉绸,他们轮回争倒数第一的席位。老师多次跟我说:“你跟考倒数的几个人关系那么好,就不能帮帮他们提高成绩?”遇到季琦的父母时,两位大人也说:“佀晓珺,有空你得帮季琦补习,他就是不努力,这小子前几年成绩一直很好。”
哇,好像季琦的退步是我造成的一样。
季琦哈哈一笑:“那可不得怪你。前两天马老师给我爹妈打电话,我爹指责老师水平不行,老师说每个学生都是一样教,怎么别人就能考好。老师又说我父母的教育方式不对,我爸妈立马反驳,人家谁谁谁的父母都外地打工怎么还能考好。”
“所以都怪你自己不好好学习,怎么还能赖我。”我说。
季琦抿了抿嘴角,没吱声,很久之后,他才说:“没错,怪不了别人。”
这时候向南笙急匆匆跑来:“各位,我得先走一步了。”
“什么先走一步?你提前放学回家?”
“再过大半年,我将要参加艺考,得离开学校,专修萨克斯。”向南笙说。
季琦上前搭住向南笙的肩膀:“半年而已,哥们等你回来。”
“考完艺考还要参加文化课补习班,不回X师上学了。”向南笙说。
“哎呦,这算什么大事啊,大不了等你到高考结束。”季琦依然很乐观。
向南笙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于是扯住季琦:“你先让他把话说完。”
“我要考国外的音乐大学,我爸妈还想让我移民,也就是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了。”顿时,向南笙哇哇大哭,他抱住季琦,很久很久。
那天,我们帮向南笙整理好书本,帮他背上书包,帮他打开班门,帮他跑腿办理退学手续。
弟弟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也算是给你送行。”
“不行,下午两点的火车,我现在就得走了。我要去北京跟更好的老师学,这两年水平下滑太严重,估计会很辛苦。我一直拖到临走的时候才告诉你们,因为……”向南笙又哭了。
“因为我舍不得你们啊!”
我们一直送他到校门口,学校的电动门通开仅可一人走过的距离,向南笙上车,朝我们挥挥手,他没有回头看我们,我明白,他不愿再让大家看到哭泣的自己。
轿车发动,离开,我们三人却在校门口久久不肯离去。季琦跟佀光对了对眼,猛然顿悟什么事情一般,顺着没关严的电动门留下的小缝隙侧身钻了出去,佀光抓着我,也钻了出去。
“快,快给向南笙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坐火车,咱们得送他直到最后一秒!”季琦大喊。
我们招呼到出租车,联系向南笙的位置,只有身后干跺脚的门卫留在原地蹦跶。
三人甚至没想过后果,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一声也好啊,但是,此时此景,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然而,向南笙的电话没有打通。
司机一直问我们要去哪个火车站。
着急,绝望,怎么关键时候向南笙还能不接电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