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疯话呢!裴家现在已是生死关头,哪里还能为了这种事情再自毁羽翼!”
寻花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心中万般滋味均倒在一处,一时竟然难以分辨其中感受。
她见剑九只是前行,便也不再多言,只是跟了上去,随他一起入了剑冢深处。
刚出密道,她便被眼前遍布山坡的残兵锈甲惊在原地!
自己原本十分得意当日画阁所作剑九画像,按着传闻描述,她自认已将剑冢肃杀之气画到十分传神,可没想到亲临此地,自己仍是太天真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
三青朱愿本来化作小鸟栖于各自主人肩头,一入剑冢,三青便振翅一飞,立在入冢处的枯枝上,再不入内半分。
朱愿见它如此,知道必是剑九心意,便也如它一般栖上枝头,目送他二人默默穿过那阴风呼啸的无尽尸甲,去往执剑草庐之后的坟茔。
与黑暗阴冷的剑冢遗址不同,草庐之后夹着山壁,是一片连绵的青草山坡。若非每处凸起都插着一把佩剑,谁又知道这竟是坟冢,下面埋着的都是裴家历代剑道至高。
离他们最近的两处小丘,一个顶端插着一把雪白剑鞘,而另一个,则并排插着剑鞘与两片断裂剑身,远远看去,像是坟头的祭香。
剑九径直走到那三片残剑的土丘之处,默默跪下身去,从墟鼎之中取出三个牌位,又将一截断臂放置于最左牌位面前,撮土为香,轻声道:
“父亲,母亲,小叔叔,小九回来看你们了。”
寻花便也上前,跪在剑九身侧,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父亲,昔日你为我抓周,如今竟真的应了那一无所有的兆头。裴姓、佩剑、武学、亲恩、皇恩皆已尽去,是小九不孝。”
说着,他向着正中的牌位磕下一个头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先皇后已死,太子并无失德,小九不能迁怒无辜之人,望父亲原谅小九不能以命追偿,但冤有头债有主,这笔仇,小九会让季明川一并奉还。”
季明川便是熙帝登基前的名讳。他又磕了个头,接着道:
“母亲,我已手刃当日蒙面行凶之人,他害您不得全身入葬,小九便也让他遭受百倍报应,小九将您与父亲合葬,望您二老泉下相聚,再不分离。”
剑九向那断臂所在牌位叩首后,又转目看向最右。
“小叔叔,引魂折断,我被逐出裴家,是小九辜负了你的栽培和嘱托。但剑冢已有了新的执剑人,他很好,对得起这裴家姓氏,就原谅小九自私一回,不能再陪你守在剑冢了。”
他说着,将坟头引魂取下,祭于裴青意灵前,右手一伸,轻轻将寻花的手执起。
“小九在外漂泊这些年,也并非一事无成。小花虽不是裴家媳妇,却是小九此生认定的伴侣,这次小九带她回来拜见父亲,母亲,小叔叔,小九很好,你们就放心吧。”
他话音未落,寻花泪珠簌簌而下,已随着他的那一声声称呼向面前的牌位纳首而拜。
“寻花见过父亲,母亲,小叔叔。”
她并未以公主或季家女身份拜见,剑九心中感激,捏着她的手掌略略一紧,又对牌位拜道:
“小九此身已背负太多因果,不愿再牵连裴家气运。此番回冢拜祭亲恩,之后我会带着小花归隐,此生再不入裴家宗祠,还望父亲母亲和小叔叔恕我不敬祖宗,不尊家主之罪,今日一别,再无来生,这一世的恩情,就让小九在这一世都还了吧。”
说罢他又重重叩首三次,从脑后抓过一束头发,掌刃斜斜一切,那缕黑发迎刃而落,剑九将其祭于裴云天牌位之前,方携着寻花站起身来。
一阵风吹过,坟上青草连绵晃动,似是他们在天有灵,慰怀点头,目送着剑九与寻花身影相依,入了草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