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身体终于恢复如初,嗯,如在宫中时一般。
精心呵护的娇花,终于有了几分生机,养花人忍冬过后更是用心,恨不得这两年的时间,让安陵容变得跟她一样身强体健,余生再不用受病痛折磨。
鬼门关前再走了一遭,安陵容变得淡然了许多,每天只想吃好喝好,再不问外间纷争。
她不想过问,事情却找上了她。
七天后,太后薨,她到最后关头也没再见到小儿子一面,还有另外两个遗憾也随着她的死而飘散。
又过了三天,忍冬夜里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周围还有没落网的野兽,抹黑起来查看。
门外是甄嬛跟流朱。
两人提着盏防风灯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忍冬将两人迎进屋打来热水,让两人换了干净衣服,她现在对宫里来的人都很不待见,认为每次有消息都会牵动安陵容的心,所以对两人的态度有点冷:
“我家小姐,身体不好,现下已经熟睡,你们先在侧间将究一晚,什么事明早再说吧。”
流朱脸色不平,她家小姐夜里爬山不知摔了多少跤,受了多少罪才爬到山顶,怎么就不能一见呢?
倒是甄嬛毫无怨言:“我听闻文妃娘娘受了大罪,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忍冬姑娘提醒得对,明早再见也无妨。”
忍冬见甄嬛还算知理,心中才微微舒服点,正打算折回去守着安陵容时,里间传来了安陵容朦松的声音:
“忍冬,我已经醒了,让客人稍等。”
这下忍冬的脸色臭了起来,这样半夜而醒,又得费好多时日才补得回来,她不好冲甄嬛发火,只狠狠瞪了流朱一眼,心内腹诽怎么那么多事?
旋即又风风火火的跑进里间:
“再穿一件,还有把这个暖炉拿上。”
听着忍冬关切的声音,甄嬛脸色微沉,苏培盛只说安陵容大病一场,险些救不回来,怎么那么久了,听着还是不大好的样子。
微黄灯光下,甄嬛终于见到了安陵容。
她比以前更瘦了,紫色的披风下小小一团,甄嬛第一个想到弱不胜衣。
可神情却变了,以前安陵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妩媚,可现在她整个人清透干净,让人有一种只可远观的敬意。
偏偏她又在宫廷沉淀多年,沾了皇家的稳重大气,一时间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糅合,形成一份独属于安陵容的贵气。
“屋内简陋,随意坐吧。”
简单的一句话,让甄嬛更是觉得陌生,太随意了,不过这份随意让人觉得舒坦,仿佛她们之间本该如此。
握着热茶,甄嬛一直在观察安陵容。
她不说,她也不问,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就着火炉看着茶气飘荡。
最终甄嬛坐不住了,她挪了挪身子,小声开口:
“我该怎么称呼您?”
安陵容依然笑得淡淡的:“你来就为这事吗?”
甄嬛一愣,是了,自己拘泥了,她坦然一笑:
“我要走了,临行前想来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如同寻常朋友告别一般,可安陵容心中清楚这绝非易事,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急切的问了,只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为何甄嬛能离开宫廷?
对上这双剔透水润的杏眼,甄嬛一时忍不住将苏培盛的告诫抛之脑后,徐徐将事情说出:
“果亲王殉国了!与准噶尔一战中,他仅存半副尸身。”
这个消息到真让安陵容震惊了,仅仅片刻后,她就释然的想,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不愧天下百姓将养多年。
“他上战场前,留下了书信,傅尔丹快马传书将信交给了皇上。”
“我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今天下午苏培盛找到我,给了我一道圣旨。”
“皇上准我全家搬到盛京居住,我这个宫中弃妃,用甄家远房亲戚的名义,前去投亲。”
甄嬛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仿佛说的是外人的事。
“争了那么多年,几次全家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中,这次终于逃脱了,往后再见就难了。”
“当年狂妄,事事想争先出头,如今磋磨多年,反倒觉得平常可贵。”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你说这些。”
“只是不来见一面,我心中总是难安。”
“你不用担心,甄家在京中还有几家故旧,找个人护送我们到盛京,想是不难的。”
“也不知道,浣碧跟玉娆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
就着茶水,甄嬛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安陵容的思绪回到了选秀之时,花一样的年纪,自然配得上怒放向上的野心。
只是过程中荆棘遍地,走到后面只剩枯萎凋零。
能从这个巨大的绞盘中挣脱出来,谁不是伤痕累累,疲惫满身。
这半夜,安陵容听着甄嬛说了很多,有从前,有未来。
未来有她的家人,有她的责任,更有她的担忧。
晨曦微亮时,甄嬛与安陵容告别。
忍冬忍着不满,将一千两的银票偷偷塞进了流朱的包袱中。
她们二人从蓬莱洲出宫,仅带了两身替换衣服。
盛京远在北地,越走天越凉,到了盛京还需安家。
这点银子是安陵容最后的心意了。
也是她这辈子跟甄嬛最后的了断了,以后山长水远,想是再也见不到了。
几日后,敬贵妃传来消息,说是莞妃在蓬莱洲暴毙,皇上下旨让内务府另寻陵墓,依照妃礼下葬即可。
紫禁城中,满脸憔悴的皇上将果亲王的绝笔信在太后棺前焚烧干净。
而后下旨,将六阿哥过继给果亲王,依旧养在宫中,待成年后再回府。
时间一晃,到了雍正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