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家在宣府已经繁衍生息了两代,历经数十年的深耕,对周遭的情况可谓了如指掌。
坝上高原,那是一片坐落在宣府之东、蓟镇之外的广袤土地,绵延东西五百里,纵横南北八百里之遥。
这里的地貌错综复杂,丘陵与平原交织,地势东南高峻、西北低洼,众多河流交织成网,水系繁密。
每逢夏季,天空湛蓝如洗,碧草苍翠欲滴,云彩清秀,野花馥郁芬芳;而到了秋季,则是万山红遍,野果香气四溢。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这片土地如此丰饶,却鲜少有人开发。
这里,成群的黄羊游荡,天鹅与喜鹊随处可见。
从常理来看,七老图山和燕山像两道互相连结的东西天然屏障护佑坝上,地势本就高于漠东草原,易于防守而难以进攻,实在是一块宝地。
但奇怪的是,坝上高原却始终人迹罕至。
关内的汉人因害怕被游牧民族掠夺而不愿外出开垦;而关外的草原部落也担心被边境的军将屠戮,同样不愿在此放牧。
在这样的默契下,坝上这块福地竟变成了无人涉足的区域。
不料,这却为贾钰提供了可乘之机。
如今,随着岳钟琪即将调任蓟州镇,塞罕部的安全更加无需担忧了。
假以时日,塞罕部若是在坝上发展壮大,不出二十年便能超越漠东三部,发展成为人口过百万的大部族。
念及此,岳钟琪的神色骤变,他急忙对贾钰说:“塞罕部如今手握三万骑兵,部众十数万。”
“毕竟非我族类,那女子会始终乖乖听令,不会谋生异心吗?”
“即便她现在为了利益暂时顺从你,但长远来看,你真的有把握掌控住她吗?”
游牧民族并不像汉人那样,对婚姻和伴侣有着深厚的忠诚,尤其是在贾钰这样的情况下。
这绝非儿戏!
那个鞑靼女人今天可以跟随贾钰,明天也可能投奔他人。
一旦塞罕部崛起而贾钰又无法掌控,这对于蓟州镇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想象一下,一个近在眼前的百万大部族,动辄能调动十数万骑兵进攻关口,古北口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
如果这个部族侵入关内,那么神京乃至冀州都将遭受深重的灾难。
为了天下的安宁,岳钟琪必须提醒贾钰,稍有不慎会玩火自焚,甚至称得上养寇自重!
“贤弟。”
“自从大同一役后,我麾下的三千大雪龙骑已锐减至一千。”
“这些人中,大部分还身受重伤,行动艰难。”
“然而,我当初带入京城的三千大雪龙骑,竟有一半以上完好无损。”
“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贾钰深深地看了岳钟琪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说。
“你的意思是…”
岳钟琪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除非大雪龙骑原本就不止三千人。
否则,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没错。”
迎着岳钟琪的目光,贾钰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麾下的大雪龙骑实际上有六千人之多。”
“之前突袭鞑靼王庭时,我留下了一半的兵力在坝上,他们一直隐蔽未出。”
“这也是为什么塞罕部能够如此迅速崛起的原因。”
“因为三千大雪龙骑已经扫清了整个坝上,整合了所有的中小部族,从而形成了塞罕部。”
“塞罕部最初的骑兵队伍就是由五百名大雪龙骑担任军官,负责训练和指挥。”
“随着我们的队伍日益壮大,我随后又增派了一千五百精锐的大雪龙骑,以确保我对军队的绝对掌控。”
“换言之,赛罕部的全部军力,现在都归我统一调配。”
“待你未来就职蓟州,我们里应外合,无论赛罕部有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从容面对。”
听完他的话。
岳钟琪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如此一来,贾钰确实能确保赛罕部在他们的牢牢控制之下。
毕竟,大雪龙骑的威名,在边关是人尽皆知的。
想当年,两千大雪龙骑就击退了数十万的鞑靼骑兵,斩杀了三千精锐的天狼骑,而自身损失不过半数。
试问天下,还有哪支骑兵能与之匹敌?
“贤弟,你希望我怎么做?”
岳钟琪接着询问道。
既然赛罕部已在贾钰掌控之中,蓟州又有他坐镇。
似乎只需要简单交代一句就足够了,无需特意留他下来详细嘱托。
他这么做,必然是有更深远的布局。
“兄长果然了解我!”
贾钰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面对着明媚夺目的阳光,声音铿锵有力:“赛罕部只是我们的一个试点。”
“中原与草原的争斗已历经数千年,是时候为这场无尽的争斗画上一个句号了。”
“既然西南的土司可以改土归流,那么近在咫尺的草原为何不能纳入我们的管辖体系中呢?”
此言一出。
岳钟琪惊愕不已。
他没想到贾钰竟然有如此宏大的志向,想要将整片草原都纳入中原的统治之下。
这可不是一般的帝王所能构想的壮举,这简直超越了历史上所有中原皇帝的视野。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在先秦时代,中央对地方的管辖还相对松散。”
“但自秦始皇起,实行了郡县制,中央集权逐渐加强。”
“历经多个朝代的变迁与尝试,最终形成了现今的两京十三省行政体系。”
“通过省、州府、县三级管理机构,地方被中央牢牢掌控。”
“那么,我们为何不能将草原视为耕地进行规划,通过插旗为约、立盟为誓来管理?”
“这就是我所构想的‘盟旗制度’,其中‘盟’相当于府,‘旗’则相当于县。”
“在旗与盟的所在地建立城池,作为草原区域的管理中心,并效仿中原设立相应的政府机构。”
“这样也能避免辽东女真对蒙古部族的持续拉拢,试图结盟,将辽东孤立。”
当他的话语落下。
整个庭院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岳钟琪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他的三观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彻底颠覆。
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将帅,展现出了惊人的远见与魄力,思想之深度广度,令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