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喝,有什么用,你不用管我……”
厉无咎听出这是妘天的声音,疑惑之余,忙向里屋走去。
屋中,妘天半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萎靡,眉目间一股黑气,甚是骇人,而他垂下的双手,只能看见一只,另一只自肩膀处空荡荡一片。
“天哥!你怎么了?”厉无咎喊道。
床尾,妘海英正在拾地上碎掉的碗片,闻声立刻直起身体,道:
“雪儿!你怎么回来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妘海英临危受命,可谓是操碎了心,又逢家中巨变,双重打击之下,气势虽在,但白发满头,仿佛苍老了十岁。
厉无咎眼眶瞬间就红了,哭道:
“娘,发生了什么?爹呢?爹去哪了?”
妘海英长叹一声,道:
“你爹他……蛇灾之下,哪家不死几个人,咱们家还算好的,有些人家,一家人都没了。”
厉无咎虽亲历蛇灾,见到不少人死去,但和失去至亲相比,还是不一样的,当下便哇哇地哭起来,喊道:
“我要爹,你们还我爹……”
妘海英颓然坐到凳子上,并不上前安慰,直到对方声音都快哭哑了,方才道:
“你爹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告诉你,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她拿起茶杯,抿一口,继续道:“所以我就去了学堂,给曹教习说,等你长大的时候,再放你离开学堂。”
厉无咎一愣,忽然明白这半年之中,为何最自己被困在书楼中。
“你现在长高了,已是练气四层修士,你爹说等你长大的时候,可不是想看你哭鼻子的样子。”
厉无咎泪水不断,却极力忍住,再抬头时,目光开始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有时候成长,就是学会面对失去……
母子三人交流一下午,厉无咎渐渐知道这半年中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的爹是死于毒蛇之口,也知道妘天不但失去一臂,更是身中蛇毒,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见好转。
当然,他也将学堂中的事讲给二人听,讲他如何阴差阳错,喝掉一多半王蛇精华, 以及如何学到巫圣传下的刀法。
后面的日子中,因着妘海英要时常给妘天采药,又要处理村中大小事务,家中的农活基本都落到厉无咎的头上。
初下地时,他虽看过不少农书,但其实并无经验,好在邻里之间都互相帮衬,种了一季庄稼后渐渐上手。
闲暇之时,厉无咎依然会打熬筋骨,提升自己的修为,只是进度极其缓慢,不过他的刀法进步神速,他时常想着,等到刀法大成的那一刻,一定要杀上蛇山,将所有的蛇都杀干净,这样村子便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转眼间四年过去。
这一日春风暖人,田埂上开满黄紫的小花,点缀在无数嫩芽间,万分灿烂。
交错的水田中,无数的村民正在插秧,他们低着头,没过一会,水田中便出现一垄一垄的新绿。
大部分人家,家中二三人协作,到下午时分,便将自家田上插满秧苗,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回家,而是按照就近的原则,帮助周围那些邻居。
这其中,顾家早早便完成自家的农活,不过他们并没去帮旁边的邻居,而是绕一个大圈子,直奔妘家的田地。
田埂上,顾银凤步履飞快,拉着一位十三四的少女。
少女身形身形英挺,眉目秀丽,更有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衬得整个人充满阳光,她眉头微皱,问道:
“娘,咱们这是去哪?怎么不帮蓝姨家插秧,我见他们家还没插完呢!”
“你蓝姨家人多,不用你操心。”顾银凤停了下来,反身走到少女旁边,一把将少女头上灰色的头巾拽下。
一瀑青丝垂下,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散发诱人的幽香。
“你怎么不盘发,跟你讲过多少遍,女人便要有女人的样子。还有,你身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顾银凤一边说,一边抓起少女的头发,扎成一束,往头上盘。
村中习俗,皆是药姑早年制定,他照搬大夏的礼仪,规定男女皆要蓄发。实践过程中,又因村中大多修士是女人,承担繁重的农活,为了便于劳动,渐渐形成女性盘发的风俗。
见母亲给自己盘发,顾妍君有些不悦,不过还是任顾银凤施为,并不说什么。
片刻后,顾银凤便将头发盘好,笑道:
“你看这,多飒爽,不迷死那群男人。”
顾妍君假装微笑,再次问道:
“娘,咱们这是去哪里,大家可都还在地里忙着呢!”
顾银凤神秘一笑,道:
“走吧,一会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沿着田埂而行,穿过好几家的田地,很快便到妘家的水田边。
宽阔的水田中,一少年弯腰劳作,他穿一身短褐,身形有些单薄,露在外面的肌肤,赛雪似的白。
顾银凤见到那少年,眼角都笑出褶子,道:
“无咎啊,你娘她为了村里,倒是忙不过来。不过你放心,还有你顾姨呢,保管让你家今年大丰收。”她将顾妍君往前一推,又道:
“妍君,还记得吗?让她帮你!”
厉无咎听见人声,立刻直起身体,如玉的脸上,先是一愣,接着便微微泛红,忍不住将目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