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说呢……”毛贵看了何六一眼,依旧是不缓不慢地轻叩着柜面,语气同样不疾不徐,“六爷你是知道的,这地方住习惯了,我不是很想离开,但得看两大帮怎么做,会不会请咱们走了。”
“什么意思?”何六耸了耸眉毛,“鞑靼那边有人叫嚣着屠城,要以此慑服江南各路红巾军,你认为等到他们入城,城南尚能安稳?”
“这就要看那脱脱帖木儿的女子价值几何,是如掌中珠,还是视如敝屣,当然我倾向于后者,所以两大帮这步棋到最后究竟能发挥多少作用不好说。”毛贵温声言道。
“照你这样说,城南岂能安稳。”何六眉头微拧。
毛贵摇了摇头,复又道:“徐州总不会就此废除了,蒙元总要有人来稳定徐州的商业,而两大帮盘踞徐州九十余载,他们很合适,但凡他们再狠心舍弃一些东西,城南安稳未尝不可。至于那蒙古女子,她终究贵为中书右丞之女,身份是有,桥梁是可以通过她来搭的。”
毛贵的声音落在朱兴盛耳里,他的气息骤然一霎急促,跟着迅速稳住面色,胸膛下滚动的心口却犹自怦然。
姜丽的下落来得实在猝不及防,而且瞧毛贵话里的意思,她性命无虞,再则,她的身份已然为人所察明,这些倒与先前的猜测相似。可她的根脚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王令?此人不可能得知,即便他在情报司任职。或许姜丽在自己面前大大咧咧,不作掩饰,但在旁人面前,且不说黑纱从未摘下,便是言语也沉默了许多,更不会透露与其身份相关的半个字眼。
赵均用?此人不好说。他尚在驴牌寨时,姜丽还是李家庄的庄主,未曾主动与驴牌寨打过交道,但两个地盘毕竟因佣耕一事有过摩擦,是否从其间瞧出来什么端倪,难以得知。
朱兴盛暗自沉吟一番,随后不再琢磨,眼下的关键是见到姜丽,而红阁迭选便是机会,听起来是六年一度的大事,无论他们今年是在城里还是往汴水以北,届时的局面必然不会平静,当可藉此一探两大帮的总舵,却是不知红阁迭选何时进行。
朱兴盛正要询问之际,缄默片晌的何六起身走了两步,随后对毛贵道:“你说的这些云里雾里,事情总归是两可之间,咱昨夜听小续郎所言,那赵均用有意往濠州谋划,许是近日离城,后来丁三窑那伙人过来探口风,你倒是藏得严实,谁也不说,对此你到底作何打算……”
毛贵摇头说道:“他倒是异想天开了,濠州那边情况复杂,岂有旁人插脚之地,除非赵均用另作投奔,尊他人为主。”
顿了顿,又道:“近日以来,我从汴泗帮那里获悉定远郭子兴、怀远孙德崖合围濠州城,本觉得安丰路养着一群脓包,集他二人的兵力,攻城这事情相对容易。
不承想城内倒有豪杰挺身而出,整合巡防与百姓,死守城墙,俨然自成一方势力。除此之外,更有一股隐藏其间的势力,似乎是个山匪寨子,叫什么却是没有打听到,但实力不容小觑,听闻与那郭子兴亦能较量一番。总之,那边鱼龙混杂,想要自立山头,或许可为。想要图谋一州一路,呵,难如登天。”
朱兴盛在一旁听着,起先心头讶然,这事情扩散得够快,那汴泗帮既然能从濠州带来消息,或许也与驴牌寨的水师有过接触了。然而听到山匪寨子,心头不由得怏怏然,目光难言,驴牌寨给他人的感观当真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