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宫杨贵妃掌管六宫多年,安平和顺,宫内朝野无不称赞。
时移月进,眼看年岁渐长,皇帝却迟迟不立后,莫说后宫,前朝肱骨都有些心急。
因此也有些格外性急的上书皇帝,请立杨贵妃,皇帝未准,也未过问。大家一看势头,又变了风向请立庄妃;还有个别善见风使舵者,眼见吕誉雯因父祖之功,位份升的极快,而逢迎上表的。结果都一样,奏折一律石沉大海。
众人渐省,皇帝自有考量——也或许时机未到——急不得。
杨贵妃也是属意于后位的,她确实需要那个位子。如今虽权同正宫,但毕竟她还不是。只有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那些逐渐归附而来的潭王旧臣才会真正得以优待;同样,在鹭江以南,只有她这贤名远播“雍华郡主”成为大周后宫的皇后,竞宁帝才更容易推德施威。
皇帝登基六年,凰位未定,她并不心急。那一天的到来,理应顺理成章,论才貌、功劳,甚至与皇帝的感情,天下没有人再有资格与她一争高下。
此次来,她不过听闻了紫宸殿之事,念着皇帝龙体,借行劝谏之责的理由来瞧瞧罢了。
皇帝性子冷肃,利节制,平素又内外修明苛察睿知,莫说后妃不敢恃宠僭越,即便是想体贴关心送些汤水,若无要事,也不敢随意到奉天殿来搅扰皇帝。
到了奉天殿外,等辰良进去通传,她在殿外稍候的间歇中,竟听到了暖阁中隐约的争吵声,音虽模糊,但气势俱桀骜凌人,互不相让。
其中一人自然是皇帝,另一人...
她问一旁小太监,道,“梁王殿下来了?”
小太监摇头,没来过。
她再一思忖,倒也是。即便是梁王,必然也不敢这样同皇帝讲话。
再屏息凝听,只觉那声音虽然势重,音色却更为娇细,似是女子的声音。
她微怔,瞬间想到了紫宸殿,还不及将那股蓦然腾起的嗔妒收好,就见良公公出来请她进去。
良公公神情一如既往的恭肃,出来前那要翻不翻的白眼,和一脸的无言以对...应该不是给自己的。杨贵妃如是想着,再加之含了那不好言说的情绪与心思,进殿时不免端了威肃之态。
谢玿就有些头疼,她下意识就想找了哪儿先躲起来。被赵元冲喝住,“你干嘛你?”
谢玿也很无奈,撇撇嘴,“我见了她们,头疼心也疼,我躲躲。”
赵元冲拉住她,“你有点出息!旁人苟且见不得人才躲藏!你是什么?她是什么?你躲什么躲?!”
一提这事儿,谢玿就越发无语了,冷哼一声,道,“那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嫔妃。”
赵元冲噎住,心虚,手下却蛮横,“嫔妃也有君臣之别,你和她们比什么?”
谢玿讨饶,“好好好,我不计较,但我真不想见,我去后面,去后面,行么?”
赵元冲拽住她,谢玿心一急,回身一看,差点凑他。赵元冲哪能让她得逞,旋身拿捏住她手腕,在她腰中一掐一箍,谢玿...挣脱不了。
谢玿咬牙,心想若在这里踹皇帝一脚,真和皇帝动起手来...是不是略有点过分?
幸亏此时,杨致秀已至。
她进来时约瞧见两人姿势诡异,可那也不值得她向谢玿多看一眼,只自顾对皇帝盈盈一拜。
谢玿趁机挣脱钳制,“嗖”一声钻入后室,动作迅捷无比。
赵元冲一撩衣角,遮住腰带,没好气道,“后面等着!别跑!”
杨致秀吓了一跳。
皇帝顿省,正色对她道,“不是说你,贵妃勿怕。”
后室的谢玿一听,更气,“咣当”一声在榻上坐下,背对着他们,抱膝收腿缩成一团。
透过半隐半现的纱幔珠帘,赵元冲向内瞟了一眼,忍不住唇角微抿,又迅速收整,听杨致秀道,“臣妾方才炖了茯苓鲫鱼汤,想着此时陛下大约午休刚罢,特意给陛下趁热送来。”
说罢,她令雯音将手中物事递给辰良。
杨贵妃送的东西,果是用温炉暖着的。汤盅周围环了铜器,其中有热水,辰良一打开,热气仍旧袅袅,岂不比谢玿那笨蛋想出来的笨办法好很多。
良公公将汤盅至于案上,赵元冲瞅了眼,汤色浓白,被用来熬汤的那条鲫鱼当是又大又肥。心下已然明了她此行目的,却道,“往后这些小事,让辰良去做就行了,贵妃平日操持六宫也劳累得很,多多将养着吧。”
杨贵妃近年来日渐端重,愈发有了六宫之主的威仪姿态,但因着前事,平日在赵元冲面前说话,相比其他嫔妃而言,她显得要自在俏皮许多。
因此,即便此刻听明白了皇帝的堵意驱言,斟酌再三,她还是敢委婉劝道,“多谢陛下,臣妾还好,倒是陛下...鱼汤良药再好,也终究是后补之举,陛下平日也还需...需多注意龙体。”
赵元冲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道,“不至于,朕的身子总不至于如此孱弱。贵妃可有听到些什么不中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