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衙之后,本想与三位妻妾说说话,再玩个大被同眠之类的游戏,忽然记起圣上旨意:殿前司都指挥使李逵有监管不力之责,着令写出三千字罪己书,亲呈皇上御览......顿时没了兴致。
您也许会说,不就是个罪己书吗?叫手下书吏代笔即可,何必亲书?领导干部的笔记、总结甚至检讨书,有几个是领导干部亲笔书写的?
我告诉您,这您就不懂了!古代有个欺君之罪,您听说过吧?圣心难测,假如您叫人代写了,皇上突然玩心大起,想让您当场写几句,皇上一看,这明显是两个笔迹,那您就大祸临头了。您看,为了三千个字被砍了头,您说,您死得冤不冤?
所以,这三千罪己书,我得亲笔写。可是,谁不知道我李逵大字不识几个,三千字谈何容易?不容易,也要写,写了还得亲呈皇上御览。
于是,叫李二请府里的教书先生,按照圣旨写了一个三千罪己书,我叫李二数了一遍,恰恰三千字。为什么要数字数?因为我怕赵佶拿到手,再数一遍,然后说,多一字、少一字都算抗旨不遵,您说我找谁说理去?
既然恰恰三千字,我就照猫画虎抄了一遍。有些繁体字,我还是不认识,便叫教书先生在字旁写上白字,算是注音,以免赵佶刁难。抄完了,再叫李二仔细数一遍,仍然是三千字,那便好,明日上朝上亲呈赵佶交差了事。
上朝后,枢密使吴用、管军太尉梁师成、皇城使冯羽上奏了近日练兵之事,除了殿前司的虎翼军外,还有宿卫禁军某营不遵号令,敷衍练兵,皇上赵佶龙心大怒,传令立即抓捕,御史台审问,下次若再有抗旨不遵者,抄家问斩!
赵佶的这个态度很好。朝廷的一举一动,全军在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丢官砍头了,你还有球的对策?所以,皇上的态度决定着一个国家的走向。
接着,便有御史中丞方鸿奏道:“上次传旨,殿前司所属城外驻军虎翼军都指挥使周平、副都指挥使宋文抗旨不遵,敷衍练兵,军中酗酒,玩忽职守,着枢密院、殿前司免其官职,下狱查办。殿前司都指挥使李逵有监管不力之责,着令写出三千字罪己书,亲呈皇上御览。不知殿前司李都指挥使三千字罪己书是否写成,上呈皇上御览?”
这厮显然是上次未捡到便宜,今日便来寻仇。我立即掏出罪己书,出列奏道:“三千字罪己书已经写成,呈皇上御览!”
李公公下来取走罪己书,想呈送皇上御览。御史中丞方鸿又奏道:“陛下早已倦乏,何不让李都指挥使自己念一遍罪己书?”
赵佶本就“轻佻”,于是玩心又起。笑道:“准奏!让李都指挥使自己念一遍即可!”
御史中丞方鸿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想难为我。赵佶并无难为之意,只是也想看我认不出字来的尴尬模样。都不是好鸟!但他们都不知我李逵早就做了功课。早就记熟了这三千字。于是,我大声读道:
“李逵无才,不求闻达于朝野;出入行伍,苟全性命于沙场。唯求安分守己,只想立命安身。本无领兵之才,承陛下厚爱;亦无陷阵豪气,得太尉怜惜。任命至今,师承太尉,现学现卖;试用当日,亦步亦趋,深感愧疚。至于今日,属下抗旨,御下不知兵;军中酗酒,帐内藏妓,管军不思练。有愧于陛下,自责于殿前。不敢称良将,尝闻爱兵有道;怎能言贤能,亦知忠厚有度;前有司奏,言李逵技短,不足以任指挥使;今有言官,奏大宋将弱,拔莽夫于殿前司。凡数万禁军,各自为政;致一言九鼎,止于军营......”
咬文嚼字,洋洋洒洒三千言;豹眼圆睁,字字句句全身湿。只睹得我李大将军眼冒金星、汗流浃背,征战沙场也未必如此狼狈。为何?繁体字的确复杂难认,罪己书想读抑扬顿挫。这就像一个丑妇,总想化妆好看些,您说,难度有多大?
刚刚读完,群臣静默,却不见鲜花掌声,连皇帝赵佶也不表态。偏偏御史中丞方鸿还不放过,奏道:“陛下,臣以为李逵一介武夫,何以做得如此锦绣文章?别人信得,臣却不信?”
赵佶问道:“如何你却才信?”
方鸿奏道:“陛下,叫他当场写几句话,若字迹一致,臣才信服!”
我不禁想笑,心里想,你娃能想到的,你李爷爷早就想到了。写就写吧,我还怕你不成?
这时,只听赵佶问道:“李帅以为如何?”
我装出慌乱之状,奏道:“陛下......末将......出身行伍......怕是......写不好......”
赵佶看我模样,知道这罪己书并非出自我李大将军之手,便说道:“既然如此,便就此揭过如何?”
方鸿尚未言说,只听一人奏道:“陛下!若是罪己书并非出自李帅之手,便是欺君之罪,要还他个清白,还得当庭写一遍不是更好?”
我侧脸一看,不是宿卫禁军宇文大统领是谁?他一介禁军头领,认真宿卫皇宫即可,何曾轮到他来廷议?
方鸿见宇文大统领如此说,便大喜,奏道:“陛下,宇文大统领所言不虚,若是罪己书并非出自李逵之手,便是欺君之罪!”
我仍旧装出慌乱之状,奏道:“陛下......假如......我所写字迹相同......则治方鸿何罪?”
赵佶何等聪明之人,立即明白我这模样是装出来的,便笑道:“以你之见,当如何治罪?”
我还是装作战战兢兢地奏道:“陛下......假如......我所写字迹相同......则治方鸿......治方鸿个污蔑之罪,罚他当庭脱了裤子,打十大板子,如何?”
赵佶一生最爱的一件事,便是脱别人的裤子。一听脱裤子,爷不管男人、女人,顿时有了兴趣,立即笑问道:“方大人,以你之见呢?要么就此放过,诸位退朝歇息;要么当庭比对字迹,做出奖罚。字迹不同,则治他欺君之罪;字迹相同,你却要当庭脱了裤子,挨十大板子,你自选其一吧?”
方鸿早就认定我李逵出身行伍,写不出三千言,定是请人代笔,因此听皇上如此说,便大笑奏道:“陛下,臣愿意当庭比对字迹!”
赵佶再问道:“方大人,当庭比对字迹,若字迹相同,你却要当庭脱了裤子挨十大板子,你当真同意?”
方鸿立即奏道:“陛下,当真同意!”
赵佶笑道:“如此甚好!李公公,拿纸笔吧。”
李公公拿了纸笔,悄问道:“老侄,如何?”
我笑道:“李叔放心,您何曾见我受过窝囊气?”
李公公小声笑道:“我就知老侄......呵呵!”
其实,方鸿和宇文大统领只知我写不出三千言,必定找人代笔,却没想到找人代笔之后,还可以自己抄一遍的。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怪不得他们。
于是,我拿起笔,开始抄写起来,因为是第二遍抄写,已经熟能生巧,转瞬便抄写了一大段。李公公怕我抄写过多,抄出破绽,说道:“陛下叫你抄写几句,比对笔迹,写那么多做甚!”说完,不管我同意与否,一把夺过,先看了一看,面露喜色。然后,呈送皇上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