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里秋纵上屋脊。这时,猛听阵阵劲气裂风声从瓜州镇方向响起,四人忙即闪到暗处,回眼看去,便见六道人影急射而来,从四人头顶掠过。
六人穿着打扮各异,当先两人是独臂,一人身穿血红长袍,浑身血云蒸腾,看不清面面,手里提着一把摇铃。一者身穿淡黄衣裳,身形高瘦,弯鼻似钩,双目如鸠。另外一男二女并肩而行,男人目光阴戾,年轻女子一袭红裙,身姿曼妙,曲线玲珑,双手指甲留得奇长无比,色呈血红,看上去便似在手臂上套了一对血红铁爪。老妇人满头白发,断了一条腿,手里提着一根拐杖。
最后一人身形干瘦,身上衣裳褴褛不堪,露在外面的肌肉黑中泛青,便似陈年青铜铸就一般。
见得这人,绫儿目露恨意,压低声音怒道:“师姐,是天地盟的人,那个最是邪恶的青尸老怪。”
杜蕊微默不作声,眉宇森寒,当初在栖霞山庄外,便是这青尸老怪贪图西华山众女年轻貌美,想要擒来做炉鼎,当时青尸老怪满口污言秽语,至今她犹记得,回想起来又羞又怒。
余里秋见她目露杀意,沉声道:“杜掌教,切莫小觊,来人是大日真君与血云真君,以及氓山一窟鬼中的老大、老二和黑寡妇。氓山一窟鬼与黑寡妇,杜掌教自是不惧,但那大日真君一身本领非同小可,比之李行空与陆知鹤也不多让。”
绫儿怒道:“难道见了他们,我们便要逃走么,那还算得甚么降妖伏魔?师姐,倘若不是凌师兄,我们当初便被那,那青尸老怪给害啦!”眼眶泛红,显是怒极恨极。
余里秋心头咯噔一跳,正要再劝。杜蕊微道:“且去看看。”说完,抓住沉央手腕纵下屋脊,向后院潜去。绫儿当即跟上,余里秋犹豫了一下,暗想,老子是堂堂离心岛岛主,你们且不怕,老子又岂会害怕?便也跟上。
四人沿墙急走,丝毫也不敢大意,均是敛气屏息。沉央与寻常人无异,敛不得气也屏不得息,好在有杜蕊微助他,倒也走得无声无息。越往后院走,鬼叫声越是沸腾,喜怒忧思悲恐惊,怨气与恨意参杂在一起,听得人心惊肉跳。
杜蕊微站在巷子口一看,突然拉着沉央往旁边走去,并未去向后院。
绫儿心奇,探头看去,一看之下,纵然是她心头早有准备也险些呼出声来,只见后院鬼影成城,一团团,一簇簇聚在一起,挤得水泄不通,望来令人背心发麻。在后院正中央位置,不知何时,突现一洞,道道黑气从洞中涌出,其间有两条虚影弯来绕去,阵阵尖啸声便是从这两条虚影口中所发。天地盟六人站在屋脊上,正对两条虚影指指点点。因隔得较远,又有鬼叫声与尖啸声混杂,绫儿也听不真切。
这时,许是那大日真君有所觉察,猛然回头向绫儿看来。绫儿大吃一惊,忙即把头一缩,躲在巷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得一口。过了一会,大日真君转走目光,又向两条虚影看去。绫儿吐了吐舌头,猫着身子,转过巷角,朝旁边溜去。余里秋跟在她身后,也猫着身子潜行。
旁边是道狭窄走廊,月光照着上半截,下半截昏昏暗暗,绫儿在前面鬼鬼祟祟潜行,余岛主也即鬼鬼祟祟跟随,行得几步,他突然心想,老子是堂堂离心岛岛主,为何要与这小女娃一般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但转念又觉这般行事颇是新奇,便把身子埋得更低。
杜蕊微拉着沉央等在走廊口,见绫儿与余里秋猫着身子潜来,她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佛塔。绫儿仍然猫着身子,定眼看去,那佛塔位于墙角,高有三五丈,旁边古树参天,把佛塔环围在中央,若不是杜蕊微指引,定然看其不得。绫儿心想,这却是极好,藏在那佛塔里,定是谁也看不见,只是当如何潜过去?
走廊尽头与佛塔相距五丈,月光把这段距离照得清白朗朗,倘若飞身过去,极易被站在屋脊上的天地盟六人觉察。但若止步不前,天地盟六人飞身下来,稍加留神便会看见。
绫儿正自犯难,突见杜蕊微深吸一气,然后定定看向沉央,沉央心领意会,下意识点头。杜蕊微笑了一笑,拉着沉央蓦然一闪。
呀。绫儿暗呼一声,紧紧捂着嘴巴,藏在柱头后面,大气不出。“咦!”一声惊咦从对面屋顶响起,大日真君冷眼看来,目光如电。绫儿只觉既是惊怕又是好顽,背抵着柱头,一双大眼晶亮无比。
“莫不是有人?”一个娇媚声音说道,跟着便听嗖嗖嗖几声响,三道红芒奔来,两道在走廊上一窜,险些扎中余里秋,另一道扎入绫儿藏身柱头,噗地一声响,透柱而出,从绫儿头顶飞将出去,绕着四周急急一阵巡回,见柱穿柱,见树扎树。
少倾,三道红芒齐奔而回,一个淫邪声音笑道:“大日真君多心了,此地是江南道,又不是河南道,哪会有人追来?”
绫儿在心里骂道:呸,恶贼,青尸恶贼!
大日真君冷哼一声。
先前娇媚声音格格一笑:“小心行事总不会错。再说那玉清传人又岂是易与之辈,她追真君,一路从长安追到河南道,也不知安得是甚么心。若论本领,真君与她当是不相伯仲,只是烦不胜烦罢了。要不然,真君又怎会与我们来这江南道呢?”
大日真君又是一声冷哼:“你不必往萨某脸上贴金。胜即是胜,败即是败,我与她大战小战数十场,从无一场得胜。以她得本领,天下虽大,但能与她一敌者,不过数人。”
“哪几人?”一个阴恻恻声音问道。绫儿悄眼看去,说话得是那断腿老妇人,名叫黑寡妇。大日真君顿了一下,说道:“盟主当是其一。”
“盟主自然敌得过她。”其余几人均是点头。
大日真君又道:“金刚三藏也可敌她。”
红衣女子笑道:“金刚三藏虽是疯疯傻傻,但不疯不傻时,确是难敌。”
众人点头称是,大日真君道:“罗公远当也可敌她。”
“罗公远?”红衣女子冷笑两声,说道:“自从西原一役之后,罗公远便投了安禄山,网罗了一帮污合之众,号称甚么顺天盟,意欲与我天地盟平起平坐,明里暗里和我们作对。安禄山虽然算不得甚么人物,但也不是愚蠢之人,自然睢得出谁更高明,要不然,又岂会只尊盟主为国师?只是我们天地盟不再助他夺取江南道,巴蜀道,他才不得不倚重罗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