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人间七夕。
江宁中城瓦肆,结彩环灯,游人如织,放眼繁华鼎盛之象。街市裘马如云,钿车如水,富商、名绅、士子、佳人,过街穿巷,携伴赏玩。有小贩叫卖皂儿糕,有艺人吞剑喷火,有评书赤壁三分,有卦摊测字解签,走马灯、皮影戏、猜灯谜、套偶人,瓦肆百态,热闹纷呈。女眷们头戴雪柳,手提菩提灯,步辇香风袭人。公子们纸扇轻摇,携两三童仆,招蜂引蝶,不亦乐乎。
距离文会开场时辰尚早,所有人都还在灯市流连。陈利一行自然也不着急,在外围的瓦肆赏灯游玩。燕伍班的师兄弟们,像放出笼的猴子,在瓦子里东蹿西跳。柳笑侬和廖叽这对主仆,一唱一和,从七夕典故,讲到灯会渊源,一切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终于能在心爱的白姑娘面前,一展才子本色,这位钱塘柳少似乎热情的过分。
“白姑娘,这块皂儿糕上的连理枝,栩栩如生,难得一见,我给你买来可好?”
“白姑娘,这对牛郎织女的蜜糖人,栩栩如生,难得一见,我给你买来可好?”
“白姑娘,这对灯笼上的比翼鸳鸯,栩栩如生,难得一见,我给你赢来可好?”
陈利斜眼旁观,这小子真是精虫上脑,跟他谈栖霞观的事,好像全然不在心上:“我让你想想那几句话什么意思,你究竟有没有在想?”
柳笑侬摘下一盏鸳鸯灯,朝他笑道:“就那几句只言片语,根本看不出来,我虽知字意,但不知用意,也许只是人家随手的闲话,根本无从入手……”他说着说着,又去前头竞猜灯谜。
每年七夕灯会,猜灯谜都是最有人气的娱乐消遣。瓦子主街,各式灯笼一路高挂,珠子灯、羊皮灯、罗帛灯、八角灯……红火如云,辉映如昼。书生们聚在灯笼摊前,读着上面的谜面,但都是抓耳挠腮,苦笑摇头。身边佳人们喜欢的紧,催促着爱郎绞尽脑汁。此时此景,虽是七夕寻常,但亦有一番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柳笑侬打前一看:“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他稍一转念,便了然于胸,沉吟道:“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便是此灯谜。”
廖叽从旁解释道:“鱼字去头去尾,便是一个田字,田字去脊,便是日字。日字作画是圆,写字为方,冬短夏长,妙极妙极,少爷这份才情当真了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日”字,纷纷称赞好才情。
“承让承让~~”柳笑侬把赢来的灯笼送给白璟,那叫一个奴颜婢膝。陈利忍不住腹诽道:这小子撩妹的时候,智商倒是全程超频。
这边众人惊叹声刚落下,旁边又突然起了喧哗。
“妙哉妙哉,不愧是江宁第一才子,果真不同凡响。”
“以谜解谜,杆秤对油灯,不愧是曹玄卿,当真妙才也!”
陈利几人也过去看,谜面是“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谜底是油灯。一长衫士子,用笔在灯笼上写下“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谜底是杆秤。杆秤对油灯,以谜解谜,极是神妙,旁边围观者阵阵喝彩。
廖叽悄悄道:“少爷,那位曹公子好像比你还行诶。”
“作诗填词,我确实不如他,真要比较文辞,还得看和尚的,可惜和尚从来不参与这些市井文事。”
主仆两人窃窃私语,陈利好奇的打量那位江宁第一才子,见他星目俊眉,身长挺拔,纶巾澜衫,玉革束腰,确实风度翩翩,仪表出众。他赢来灯笼,却转手送给身边的一位“青衫公子”,虽然晚上光线不好,但陈利眼尖,看出了些女子身段,尤其是耳鬓处,没有完全梳拢进纶帽的碎发,更是让陈利认定是女扮男装。
青衫女郎却端详起了另一盏四方灯,灯笼四面各一个酒字,却没有谜面,她蹙紧着眉头,好似在思量什么。周围的男男女女,也发觉了这个灯笼的古怪之处,议论纷纷起来。